龙在前没有油水,此人是硬骨头,从来不向朝廷妥协,起事以来一直是打硬仗,想要打败他,自身会有不小的伤亡。
他程之信可拿不出犒赏军中的银子,更不愿损害自身的实力。
打田永命就不同了。
田永命在前面跑,他们在后边追,两边都发财。
连云栈已经没了油水,继续呆下去只能浪费不好容易得来的粮草,不如自己主动请战。
不但能得到一份人情,还能获得周豫昌总督的感激,又能从田永命那里获得钱财。
第二日。
程之信召集亲信各将,向陈治、鹤神远、赵锗铿等亲信将领告知他的主意,由众人商议妥当后,派人去总督处请战。
……
原野开始脱去白衣,露出枯黄的大地。
解冻了的地面,露出新一茬的野草,吐出绿色的嫩芽。
峡谷里到处都散发着被雪水沤烂了的枯草败叶的霉味,融混着麦苗、树木、野草发出来大地的气息。
山头上,山沟里。
一熘一行的人们、马匹和骡子、牲口,顶着比刀子还利的大风快速前进。
人群破烂不堪,有的穿着军袍,有的穿着棉衣,还有穿的羊皮袄,即像是军队,又像是流民。
前仆后继,无数的脚步下,踏实了流沙,踩平了泥水,抬着担架,还有拖车,没有丢下伤员。
龙在前眉头紧锁,带着亲信们站在山坡上,盘算大部队行军速度,能否摆脱官兵的追击。
“新王,这么下去不行,后营迟早会被狗官兵追上。”
多年前。
陕西流民军形势最危急的时候,绝大部分的流民首领都接受了朝廷的诏安。
唯独龙在前从来不妥协,并且打出了旗号,向所有人告知他造反的决心。
所以龙在前带领的流民军,是形势最艰苦,和官兵打仗最多的流民军队。能活跃至今,说明了龙在前的才能,以及他所部的战斗力。
为民争命,定立新天。
所以流民们称龙在前为新王。
大将余有朋走到新王身后,一脸的担忧。
“那就找个地方,和狗官兵们打一仗,灭灭他们的气焰。”
龙在前满不在乎的说道。
他和朝廷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早就无所畏惧,最危险的时候都不怕,何况是现在。
后营是兄弟们的家小所在,关乎兄弟们的军心,龙在前知道后营的重要性。
兄弟们中有人可以提议放弃后营,唯独他不能说,反而要极力保护后营。
这就是人心。
“可是粮草不济,军备不足,狗官兵们缠上了,只会越打越多,恐怕那时候,整个大部都难脱身。”
余有朋是边军出身,他的担忧,令新王后面的小子们犹豫了起来。
龙在前的孩儿兵多。
正因为他的孩儿兵多,这些本容易被一些丧了人性的流民吃掉的孤儿,大多都活了下来。
大部分流民有人性,宁愿饿死也不会做出丧尽天良的事情,但是也有流民违背天良。
“我死了至少三百名孩儿。”
龙在前头也不回,冷然的说道。
“狗腿子官兵,死在我手里的也不少,我起事就下定决心,不会和朝廷媾和,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我小的时候,因为交不起税,地主让人抓住我大,吊在树上打,当着乡里人的面,打的遍体鳞伤,浑身是血,最后把我大活活打死。”
围在龙在前身边的人越来越多。
欠税被打死人,没有人探究经过,谁身边没有发生过,哪怕没有落到自己头上,也看到过。
“我大很勤劳,每天天不亮就出门干活,田里的活计做不完,永远都有事情可以做,就看你是懒汉还是好汉。”
“我大从来没有怨言,任劳任怨的在地里刨活,我们家还是吃不饱肚子,小时候我就饿呀,饿的两眼发慌,看到什么都想要吃一口。”
龙在前最后自嘲了两句。
周围的人没有说话。
谁不饿呢。
“那时候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吃一顿饱饭,哪怕死了都愿意。”
“但是不行啊。”
龙在前抬起头,望着周围的人。
龙在前小时候的确很苦,不过他的舅舅走私贩马挣了不少钱,常常接济他。
他长大后跟着舅舅走南闯北,见识也越来越多。
“这个世道不给我们穷人活路,我们穷人活不下去,富人们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我们穷人就只能冻死饿死,还要被他们打死。”
“凭什么!”
龙在前大喝一声。
他周围的人们,满眼敬佩的看着他。
穷人们不怕死。
只有有一丝的希望,他们就能把命卖出去。
而新王就是他们的希望。
“富人们好吃好喝,穷人们挨饿受冻,仿佛是天公地道的事情,从我父亲死的时候,我就对天发誓,这个天我翻定了。”
“翻天!”
“翻天!”
人群里吼道。
“贼老天的道理,如果是富人们活,穷人们死,那我就把他弄翻咯,我自己来立个新规矩。”
龙在前声音越来越大,周围的人们热切的看着新王。
很多人还保持着流民的模样。
脸上瘦的只剩下一张皮,深陷的眼眶,竹竿的四肢,犹如厉鬼一般的可怖。
“我的规矩就是穷人们活,富人们死。”
“富人们的道理我不听,他们服不服我不管,就是要弄死他们。”
龙在前理直气壮的说道。
“中,新王的规矩就是规矩。”
“咱只听新王的。”
“新王怎么说,俺们就怎么办,弄死逑富人们。”
流民们瘦弱的身子,死鱼一样的眼睛,焕发出了光彩,各个争先恐后的向新王发誓卖命。
......
初春。
川蜀。
贼首龙在前大败。
暴民不识人性,丧尽天良,刀刃自家妻儿,前仆后继护住贼首,以至于贼首从大军中突围而去,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