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姝的眼底好似有烟波浩渺的云雾,她抬眸朝亭外的崇山峻岭望去,风光旖旎,这漫山明黄会随着秋末的凛冽秋风消散怠尽,就如同往事早已如梦幻泡影,柳姝嘴角微微扬起,却依然不看还盯着自己的沈逸珩道:“想来是沈公子的心爱之物吧。”
沈逸珩亦随着柳姝的目光朝亭外望去:“此物出自於奚国。”柳姝闻言笑意深了些许,却透着不以察觉的怅惘,语气低沉道:“於奚国已灭,族人尽散,沈公子留着此物不妥。”沈逸珩将玉珏复又收入怀中:“你亦道这是本公子心爱之物,自是要妥帖收着了。”
柳姝闻言蓦地起身,眉宇间皆是恳切,低沉唤道:“沈逸珩,”她的眸中带着些许挂念“沈氏一族你当真不顾了?”沈逸珩被柳姝的话语戳中要害,霎时无言。
“你沈氏一族上下千余人,元勋宿将,辅弼大臣,功高盖世,皇子权权相争,永荣帝已然动了压制勋臣戚畹的心思,朝中更是对你沈氏虎视眈眈,既希望你沈氏为之助力,却又无不忌惮,你沈氏早已置于凌厉刀尖之上,进退维谷,你必得为你的族人如履薄冰,你该……”
沈逸珩起身上前半步,瞧着柳姝的眸光怅惘而不怿,打断道:“故此,你便只当不认识我?”柳姝愣怔片刻,忆起昔年她途径信国公的藩地傫城,边疆战事不断,滹兰鞮和佤鞑邪合盟大举进犯葑崮关,他经丧父之痛想去寻得父亲的尸骨却累倒在死人堆里。
柳姝抬眸撞上沈逸珩微蹙的眉,想要再说些甚么,心底满是无奈,最后带点气恼的朝沈逸珩道:“我……对!不认识!”沈逸珩见柳姝气馁又对他无奈样子甚是好笑,望着已经走出小亭的背影轻笑。
清风轻轻拂过她的发梢,袅袅背影好似在花海中绽开,透着朦胧的坚韧和孤寂,飘飘忽忽,隐隐约约,好似无人搀扶顷刻间就要坠落在地,他再也无法作壁上观。
沈逸珩拿起柳姝落在石墩上氅衣,跟上前去从后为她披上,见柳姝惛懵的缓缓转过身子,一双翦水秋瞳格外楚楚动人,替她拢了拢氅衣,柔声道:“那此番便是认识了。”柳姝起身上马,拉着缰绳向前走去,见沈逸珩亦翻身上马,跟上前来与她并排而行,微微气恼问道:“沈公子跟着我做甚么?”
沈逸珩心下一动,温润又略带潇洒笑道:“你去哪儿我便去哪儿?”柳姝的眸光深邃,微微嗔恚道:“沈二公子……”沈逸珩冁然二小,满脸‘你能奈我何’的模样,撩拨道:“阿姝唤我淇陌便可。”
柳姝一言不发,毫不理会沈逸珩一幅纨绔状,打马疾驰,沈逸珩见状亦打马,片刻便跟上前去。明黄萧疏树木在他们身后远去,秋风似寒刃,却没了刚才的冰凉感,沈逸珩全身慢慢被暖意袭卷,眸间只留她摇曳浮动的青丝,马上之人轻扬肆意的背影,空气中充盈着杜若清香,暧昧而缱绻。
轩澈望着柳姝和沈逸珩远去,颓唐道:“主子该伤心了。”汐洛眉心一蹙一时不知是否去给裴宓回个话,此刻如芒在背:“先跟着吧,此人不像会对姝主子不利。”
柳姝一路疾驰,领先沈逸珩些距离,蓦然间她觉察远处有马蹄疾驰的声音,她敏捷勒紧缰绳,闻声辨别声音的方向,人马在二十以上,她迅疾扫视眼前道路,朝另一条岔路疾驰而去,沈逸珩亦跟随而去,一段路程后,两人翻身下马,隐匿于灌木从中。
只见那路人马由一人领头朝另一方向疾驰而去,一刻不停歇,马上之人各个体魄健硕,透着杀伐之气,皆戴斗笠着锦衣,为首的领头人倒格格不入。
柳姝双眼微阖,沈逸珩屏气凝神,直至人马远去,柳姝回过神才见手腕被沈逸珩紧扣,两人咫尺之隔,沈逸珩将整个身子将她挡住,将她护在身后,柳姝好似能听到沈逸珩的心跳,她的面颊猝不及防晕染上红晕,倏尔间她便从沈逸珩手中抽出了手腕:“可识得?”
沈逸珩见空荡的掌心怅然若失,随即看向人马消失的方向道:“骊山左卫兵曹参军刘穆。”柳姝冰冷的双眸闪过一丝凛风:“亲军?”她望着人马消失的方向,那正是骊山马场的方向,永荣帝的亲军卫参军此时提前带着这些杀手奔赴骊山马场,目的不言而喻,可他们又将潜匿在何处呢?柳姝,摩挲着书中适才摘下的树枝。对了,围猎禁区!可是永荣帝要对谁动手呢?
柳姝开雾睹天,低喝一声:“不对!汐洛!”此时汐洛已经出现在柳姝身后:“姝主子。”柳姝转身眸光凌厉道:“你带一对人马前去骊山马场探查,查清他们潜匿于何处,密切监视行踪,不可擅动,有何情况立刻回禀于我。”汐洛听了令即可启程。
此次秋狝厝火积薪,刘穆如此行事断然不是永荣帝授意,柳姝看向一旁的沈逸珩,沈逸珩会意看向柳姝道:“刘参军是刘淑妃长兄之子。”
刘淑妃乃是十皇子李泽煜生母,是了,这十皇子李泽煜为八皇子李慕銂马首是瞻,八皇子此番也该动手了,九皇子李玄烨秋狝后便会就藩,如若他再不动手,太子便会先发制人逼他就藩了。柳姝冷笑一声扔掉手中折成碎屑的树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