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禁指指左边嘴角,示意洛小引脸上粘了点儿饭,继续道:“比如二小姐你这般有趣的,我就不收银子,全凭自己心意行事而已。”
“无人指使,也没人给钱,在下全凭着一双犀利慧眼,看出小姐明面做恶但暗怀恻隐,实为言不由衷。”他打开扇子悠悠扇了三两下,驱走随风落进来的青柳飞絮,难得正经道,
“这么说吧,那天晚上捡到纸伞纯属偶然,本来只是路过,偶遇骚乱,跑去听了几耳朵热闹,并未亲眼看见什么。直到我上门拜访,见了将军府里遍植玉兰,联系伞柄暗刻的花纹,我才猜测那遗落了伞的‘小仙女’和二小姐,其实是同一个人。”
陆禁诚恳认错:“几次试探我骗你在先,确实是对不住,此事我不会往外泄露半个字,你尽可以放心……这回真的都是真话!绝无半分虚言!”
他道歉道得干脆,毕竟这事确实是自己做得过分了,落在洛小引眼里充满恶意也不难理解,但他还是得强调一件事:“我真的不是坏人。”
唉,都是多嘴多舌惹来的是非,想混进武林盟打探被路从白掳走的太子如今身在何方,动嘴皮容易,实际动起手来干活又是另外一码事——武林盟目前看来刀枪不入,浑似个铁桶,要打入内部追查太子下落,少不得还得仰仗洛小引。
洛小引默默卡壳片刻,一字一顿地问道:“你骗我的?”
“是……”
洛小引一时不知道该相信还是不信,该松一口气还是骂自己蠢——秦八并未受雇于人自然是好事,家里暂时安全了;她随随便便被诈露了怯,好比不打自招,自动坐实了那些猜测。
原来外边不只有广博的四方天地,也有这么多没来由的险恶心机。
娘写来要她背熟的小册子上,说得最多的就是不可轻易相信他人花言巧语,原来是这个意思。
每一个接近的人或许目的并不单纯,而是别有用心包藏恶意;信任好感的人会骗她,随口一句话都可能是陷阱。洛小引忽然感觉到了比方才更深的疲惫和失望,江湖并不如她所想,是个全然纯粹潇洒恣意的地方,这里同样有复杂的世道人情尔虞我诈,人人揣着各自的目的行事,并不是现在的她能应付得来的。
秦八说他是好人,或许是真的——能坦诚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应当也算是一种光明磊落了。
商人无利不起早的道理,洛小引还是知道的。她抹抹嘴角,放下筷子,哭红的眼睛流露出些许厌倦黯然的神色,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有什么条件?我不相信你是为了好玩就来这样耍我。”
洛小引毕竟还是没什么城府,瞳仁里清澈又直白的情绪被陆禁看得一清二楚……让他怪难受的。
虽然自己干的破事跪着也得承担后果,但洛小引话里满满尖锐的刺和质疑的语气,还是让陆禁觉得十分不适应,只是后悔也晚了。
显然在洛小引心里,他的形象已然一落千丈,极速摔在信任的谷底,碎成了芝麻都不如的渣渣。
这下轮到陆禁卡了壳,一向灵活的舌头绕来绕去,搜肠刮肚想找些话说来补救,可这个时候无论说什么,好像都是急于辩白,显得十分苍白无力,反而更是别有居心。
还不如随便找个由头,至少让洛小引觉得是等价交换做生意,说不定还更能让她安心。至于挽回形象的事,还是从长计议,以后再说吧……
此时的陆禁丝毫没发现,让他丢了一贯万事过眼不过心的淡定从容,为之翻来覆去盘算纠结、心里七上八下不安在意的,既不是他心心念念抱大腿的太子,也不是从小拿来下饭必不可少的八卦,而仅仅只是洛小引怎么看待他。
然人心隔着肤骨,谁也看不到谁的模样,又是最捉摸不定、难以控制饿的东西。
陆禁舌头打结半晌终于捋顺了,抓着扇子敲敲脑袋,作出一副苦恼的样子:“唉,在下确实有事相求。”
洛小引硬邦邦吐出一个字:“说。”
陆禁道:“二小姐也知道,我下八门干的是情报生意。要获取消息自然要铺置门路,安插很多线人,如此连点成线,才好拿到第一手的东西。不过最近要查的一件事嘛,在下遇到了一点儿困难。”
“武林盟中有我要查的人,还请二小姐借助盟主身份,为在下行个方便,我保证只是查事,不会做出伤天害理有损武林盟的事情,倘若被发现,也绝对不把你交代出去。”
陆禁左思右想,洛小引毕竟属于洛家,洛家又是太后的人,如果真有一天寻回太子,朝廷免不了分为两派,说不定还会再起兵戈,为免洛小引将来和太子回朝扯上关系,那就有嘴也说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