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杨赐又考校了吴咏几句《尚书》里的名句,吴咏都一一从容应答上来,这让杨赐频频点头认可。
他没想到吴咏小小年纪已经对《尚书》有这么深刻的见解,本来他还担心吴咏是乡野来的,没接触过经义呢。
如今看来,他年岁虽比天子小,但学识却比天子高深得多。同时他心里不由想到:或许太傅和三公同意吴咏当天子侍读,就是为了激励天子学习吧!
吴咏可没有多余的想法,其实他之所以能从容应答,觉得应该是杨赐放水了,因为他考校的都是《尚书》里比较出名的章句。
比如“克勤于邦,克俭于家”,“视远惟明,听德惟聪”,“以公灭私,民其允怀”等等,这些也是后世大家耳熟能详的名句,初中生都能答出来。
虽然最近一段时间,他疯狂读书学习,但也不可能吃透《尚书》全本。今日能有如此表现,完全是取巧了。
两人这样一问一答,天子刘宏也觉得十分有趣,忍不住开口问道:“吴咏,你既然作为天子侍读,你来说说天子如何治国治民?”
他其实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看吴咏年纪比自己小,又得帝师杨赐夸赞,就想看看他是否对治国有独到的见解。
杨赐和吴咏都是一愣,他们都没想到刘宏会在这时提出问题。
杨赐想了一下,随即也开口对吴咏说道:“天子既然问询,你跟随本心回答便是。”
“喏!”两位大佬都开口了,吴咏哪敢拒绝啊,接着开口道:“杨师先容小子想想!”
这个问题是得好好想想,时下不比后世,大家可以言论自由,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此时一个回答不好,轻则遭到天子厌恶,重则杀头都有可能。
按照后世人的想法,治国无非就是法制,治民无非就是法规,只要不违法,无论做什么,都是无可厚非的。但在时下比较看重的汉代社会,这样的回答,极可能被视为大逆不道。
因此吴咏想了下,才开口道:小子愚钝,对治国治民不甚了解,但厚父曰:天命不可湛,斯民心难测。民式克恭心、敬畏,畏不祥,保教明德,慎肆祀,惟所役之司民启之。桀其亡,剠,乃弗畏不祥,亡施于民,亦惟祸之攸及,惟司民之所取。今民莫不曰余保教明德,亦鲜、克以诲。
这句话的意思是天命不可猜,民心难测。天子要克己、敬天、谨慎,警惕奸邪之人,奉祖宗之成法而施德政,祭祀祖先,约束官吏。夏桀之亡,在于其为人暴虐,而亲近奸邪之类,不顾民生,民于灾祸中哀号无告,官吏还大肆搜刮。而当今之天下,都说我们遵循了先圣王的教导,施行德政,以自新、自制为教。
其实这在后世人来看,就是一个万金油的说法,没有什么具体的施政措施,但时下的人就吃这套。因此刘宏听完,不禁夸赞道:“此言大善!”
接着,刘宏又看向杨赐,见他眉头紧锁,不禁有些好奇地问道:“杨师为何如此模样,可是吴侍读说得不合心意?”
杨赐这才醒悟过来,此时他也没心思回应刘宏,而是面色严肃地问吴咏道:“你刚才所言是从哪里看到的?可有全文?”
吴咏这时也反应过来,上面所言是后世《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收录的一篇,名为《厚父》,据推测应为《尚书》佚篇。
但他可不敢这样说,因为时下《尚书》在官学的地位非常高,他若说《厚父》是《尚书》佚篇,估计非被天下人喷死不可。
《尚书》古时称《书》、《书经》,至汉称《尚书》。
尚常见有三种解释方法:一种说法认为上是上古的意思,《尚书》就是上古的书。
另一种说法认为尚是尊崇的意思,《尚书》就是人们所尊崇的书。
还有一种说法认为尚是代表君上(即君王)的意思,因为这部书的内容大多是臣下对君上言论的记载,所以叫做《尚书》。
据记载,汉文帝时,求能治《尚书》者,时人推举秦博士伏生,但当时伏生已经九十余岁,老不能行,文帝便遣太常事史掌故晁错前往求教,由伏生口授,晁错笔录,传得二十八篇,被立于学官。
到了汉武帝时,民间得《太誓》一篇(一说是汉宣帝时河内女子坏老屋所得),合伏生所传的二十八篇为二十九篇,故《史记》、《汉书》的《儒林传》中说《尚书》为二十九篇。不过后来这篇《太誓》被马融等人发现为伪作,遂废,仍为二十八篇。
吴咏从这几个月翻阅的杂书得知,实际上汉初还保留有不少的古《尚书》篇章,远不止二十八篇,但是根据当时的规定,只有有师说的才能被立于学官,无师说者不得立,晁错笔录的这二十八篇因为有伏生的传授,故得立于学官;其它残存的篇章因为没有师说,故而不得流传。
传说西汉景帝程姬之子刘余封为鲁王后,为扩大王府,侵占一部分孔子旧居,在屋壁中发现暗藏的《尚书》,因其字体远在先秦,时人称为蝌蚪文字。孔子十二世孙孔安国以伏生所传校定《尚书》,多出十余篇,时人称之为《古文尚书》。
而伏生传下的二十八篇,因为是以汉隶书写,区别于当时的古文《尚书》,故称《今文尚书》。
后来孔安国将《古文尚书》读后献于皇家,因未列于学官,《古文尚书》一直未能流布民间。
这也是吴咏不敢轻易回答杨赐问题的原因,因此,他思索一阵,才装作有些尴尬地挠挠头道:“天子当面,小子不敢妄言!这是小子在太虚仙境中无意之中听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