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婆忙笑道:“就是就是,你看我这嘴,一说起来就没个停了。那我买的那些菜……”
我笑道:“文心跟着您老去拿回来罢,我们自个做饭就是了。”
黄婆忙应了,让文心跟着她去了,一边走,还一边听得黄婆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我向纪玉笑道:“刚进屋来,好像右侧有一间厨房,是么?可能用不?”
纪玉道:“能用的,里头的用具也齐全,只是这段时日都没有用过,得清洗整理一番。”
我不在意地道:“那就行了。”要说整理家务、做些厨下的活计,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而已。一会儿,文心便提了一个大大的菜篮子进门,我让他打了水,自个到厨房将那些锅碗瓢盆都洗了一遍,初时文心还惶惶然的拦着,我道:“我可不是娇小姐,乡野人家的姑娘,这天天地里、厨下的活都做着,可没有那么娇贵。”
纪玉也笑着让文心别乱忙乎,文心见我做得又快又顺手,也就不再拦着了,只提了个菜篮到厨房门外廊下择菜,谁知道他连择菜都不会,还得我在旁边指点了一番。
我摇着头笑道:“看你们主仆这样儿,出去外头只有饿着的份。”
文心笑道:“这话可不对,我们还可以下馆子。”
我点了点文心,摇头叹气:“果然是从小就生活在大户人家的,小户人家有谁是舍得天天下馆子的。”
文心笑道:“咱们公子是要做官的,做了官自然就有奴仆伺候着,就算不下馆子,也没个自个动手做饭的理儿。想我以前的东家,家中热闹着呢,除了老爷夫人,还有公子小姐,伺候公子小姐的下人,各房姬妾,又各有伺候的人……”
正说得热闹,突然语气一顿,大概是想起了以前主家落难的时候,才想起这样的话题不合适,忙住了嘴,只闷着头择菜。
我也不再多说,却听得厅内刘允的声音传来,虽然声音压着,可还是能感觉到里头的不客气:“玉哥儿,你且说刚那黄婆说之前来过这里的姑娘家是谁?你可别学了那起子自诩风流的纨绔子,且不说对不对得起阿喜,光着风气也让人生厌,于你的名声也不好。”
纪玉道:“刘兄,那姑娘家是清白人家的小姐,是我……恩人的女儿。”
“恩人?”
“是,我于十岁那年家逢大难,只有我逃得性命,那时就是那恩人救了我。”
刘允只知纪玉家道中落是以迁到柳树村居住,却不知道还有这隐情,顿时怔住了,坐直了身子:“你且与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纪玉应了一声,低声说起了自个的身世。
我吐出口气,文心却扬起了手里的菜叶:“颜姑娘,是这样择的罢?”
我便没有再听下去,指点了文心几句,转身到厨房淘好米,用盘子装好,让进锅里隔水蒸着,然后再洗菜、切菜。
纪玉从院里进了厨房,看了看锅,矮身在灶前添了把柴火。
我问道:“表哥呢?怎好让他一个人在厅里?”
纪玉笑道:“你们今日方到都城,也没歇歇罢?我看他有些困意,就让他到房中歇息一会儿,待吃饭时再唤他。”他抬起手,微温的指腹在我眼下轻轻一触:“你也累了罢?眼下都有些青紫了。”
我往后退了一小步,道:“是吗是吗?我看看。”可左右看看却没有镜子,只好奔到水盆旁边临影照了照,可是却看不太清楚。
纪玉轻声一笑:“你那么着急做什么?”
我嘟了嘟嘴没说话,他轻声道:“因我是你的悦己者,是吗?”
我脸上有些发烧,背过身子没说话,他却轻轻拉着我的袖子,握着我的手臂,与我对面而立,我不由得抬头望着他,他也低头望着我,目光专注,脸上没什么表情,眼中却笑意盈盈,轻声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再没想到你会来都城寻我,你也想念我,是吗?”
我望着他微笑:“是。”
我的直接,反而让他怔了怔,忽而朗声笑了起来。
我脸上一红,挣开他的手,只管洗着菜,不再理他。
他只笑了笑,转身到灶前架柴蒸饭,动作熟练从容。
嗯,我倒忘了,纪玉这做家务活的功夫,还是我教的,当年只有十岁的他脸抹得像花猫一样,站在浓烟滚滚的灶前束手无策,不明白为何灶膛里柴木满满的,火却怎么也烧不起来。是我教他柴草之间必须有空隙,不能塞得太满,用吹火筒不能太用力,得力度适中……
只一转眼,那个像花猫一般狼狈不堪的小男孩,就变成了如今动作从容优雅,即使在灶前也风度不减的清朗少年。
我嘴角噙着笑,与纪玉相邻而居这几年的一些点点滴滴从脑海中流过,这大概也算是……戏文里说的“青梅竹马”罢?
嘴里顺口就问了出来:“你信中提到得遇恩人之女,不知道你的恩人如今可是在都城?怎么样了?”
纪玉手顿了一顿,站起身子,目光沉沉地望着我:“阿喜,我有件事,想与你说……”
他神情慎重,我也收了笑,慎重起来点了点头道:“你说……”
纪玉道:“我才到都城不久,就机缘巧遇,正好遇见了我的恩人宋伯父的女儿——宋怜柔。那时我才知道……宋伯父竟在几年前就患病去世了……子欲养而亲不待,我欲报宋伯父拼死相救之恩,竟也没这个机会了……”
他目光沉痛,我叹了口气道:“生死有命,你若是善待他的家人,也能尽一份心了。”
纪玉看了我一眼,道:“宋伯父去世后,宋家就败落了,可惜宋伯父是个忠肝义胆的大丈夫,两个儿子却是败家的纨绔,宋伯父一去世,就闹着分家,兄弟两人争来斗去,连原定给妹妹的嫁妆铺子和田产都给占了,好容易才将家分了,将自个的母亲也气得大病了一场,宋伯父有个女儿,名叫宋怜柔,与我同岁。宋家两兄弟都嫌弃怜柔这个妹妹,生怕妹妹出嫁时还得分了他们的家产做嫁妆,每天明讥暗讽的,宋伯母病了几年去世后,怜柔就被外祖母接到都城来住了。”
我气愤地道:“那宋家兄弟也太不是人了,怎么可以不赡养母亲,不抚养妹妹?亏还是说是官宦人家出生的子弟,连这理儿也不懂,也妄为人了。”
纪玉叹了口气:“一样米养百养人。龙生九子,这不肖子孙……虽说子不教,亲之过,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我道:“那宋家母女就这样忍了吗?宋夫人身为长辈、母亲,就任由自个的儿子欺负女儿?宋小姐就眼看着两个兄长连自个的嫁妆都占了,也就只好忍气吞声?若是我,拼着鱼死网破,也不会任人欺负了去。”
纪玉好笑地看了我一眼:“阿喜,不是人人都有你这般的泼辣,不是人人都有你这样的胆色气魄。宋伯母凡事讲究‘家丑不得外扬’,只一味地盼着两个儿子良心发现,却不知道她此举只会助长儿子的气焰,在分家时怜柔也只有十一、二岁,母亲都不站在自个一边,她又拿什么和兄长争?怜柔的外祖母家虽当时也是都城中的官户人家,偏生离宋家所在的湘州府太远,几个子弟都是不争气的,待听得信儿赶到湘州府,大局已定,又毕竟是外家,不好过于穴手宋家事务……”
我冷哼一声,手里的刀没有停,熟练而快速地将小葱切成碎末:“可见人的路是自个选的,若是宋夫人能拿出当家主母的气派,两个儿子又何至于嚣张如此?只不知宋小姐如今如何?”
纪玉道:“她如今住在外祖母家,倒也是当小姐养着的。”
我点了点头,歪着头算了算:“宋小姐既与你同岁,如今也有十八岁了罢,尚未出嫁?”
纪玉沉默地看着我,好一会儿才道:“阿喜,宋怜柔……曾经与我有婚约。”
我一怔,手中的刀一偏,在手指上划了一道血痕,血珠滚了出来,不由得吸了口冷气。-本文晋江文学城纪玉忙拉住我的手:“出血了。你且去包扎一下。”
我一甩手,用力将他一推,道:“只是小伤,且不劳你费心,你只说说,这婚约是怎么回事?”-本文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