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他只怕那位家属一时没听清楚,错将另一个名字听成了田胜朴,于是让他白高兴一场。
他怕。他只怕躺在27号病床上的病人虽然也叫“田胜朴”,却只是空有一个相同的名字,而并非同一个人……
平坦的医院过道,他却像在走过凉驼山中所有的弯弯道道、万千崎岖。
他抬腿,他攀登,他跋山,他涉水,他弯腰钻洞,他背着麻袋过桥。他把小时候在山中走过的十几年路途,全部都重新走了一遍。
瑞金医院的窗户外,是白云苍狗;脚下走廊,是人间烟尘。
他沿着短促的医院过道,走过一个又一个白天与黑夜,一直走到那间病房外。
病房内,一个脸色苍白浮肿的男人躺在病床上,头发斑白,整张脸看起来,面部像肿起的雪地,头发像岁月结出的霜花。
“好好休息一下吧老田,明天又得做透析。”病床前是一位老阿姨,显然是被花钱请来专门陪护田胜朴的。
“辛苦你了,照顾我都有……三年了吧?”田胜朴抬了抬头,感谢忙前忙后的护工阿姨。
“我就是打的一份工,你谢我干什么呀?要我说,那一对英国年轻人才是活菩萨,给你掏医药费,每个月给我开工资,还每过一两月都来看你。这世上,还是好心人多咧!”老阿姨手上的活继续不停,一边发着感慨。
“老田不是我多嘴,两个外国人都能对你这么好,你自己家小孩呢,三年怎么都没见来看过你?对了有一次来了个很漂亮的女娃,跟那对英国年轻人一起来的,会不会是你小孩?好像也不是,我记起来了,听你说过,你并不认识她。哎,这世上,有时候好心肠的外人,反倒好过自己家小孩……”老阿姨继续唠叨。
“是呀,那个女娃我也不认识。她只说,是我的一个亲戚托她来看我的,还说这些钱也全是我那个亲戚出的。我想了三年,到现在没想起我有个什么样的亲戚,活菩萨的好亲戚,能对我这样好!想着想着,有时候我就变成幻想。我常想,会不会是我那个可怜的小天,他没有死,还在世上,并且混出头了,长出息了,赚了大钱,偷偷托了人,拿来给我治病!唉,年纪来了,我这是犯糊涂了。怎么可能有那么好的事,我那天儿怎么可能还活着,而且活得这么好……”田胜朴说着,变成了唏嘘,似乎回忆起自己那憨头憨脑却又从小当家、格外懂事的儿子田一天,眼睛变得有些浑浊。igsrc=/iage/2969/2021649webpwidth=9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