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拍了拍我的手,缓缓轻柔道:“我知道,你在为很多事操心,但你还是个小姑娘。别把自己的身体拖垮了,得不偿失,你现在很虚弱要好好休憩一阵子,那些糟心事儿有我们呢。”
我点点头把药一饮而尽。眼角滑落一颗珠子。
“怎么哭了?”他凑上前。
我诧异地用袖子蹭了蹭脸:“不,不知道。”
“是不是药太苦了?我给你拿颗蜜饯。”他说着起身,脚步声渐远,人影消失在门后。
是药太苦了吗……是吧。
也只有这个说法能说服我自己了。
他说我睡在大雪中,因此风寒入体。可倘若能被封在霜雪中不自知,那也无所惜。
我不知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阿诺哥哥回来的迅速,打断了我的想法。
“公子……知道我病了吗?”
阿诺哥哥往我嘴里塞了一颗蜜饯,甜得我打了个颤。
“他知道,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这世上他最在意的还能有谁啊,嗯?”
我噤了声。
“这脸怎么烧的越来越红了?”他用手背贴了贴我的面颊,疑惑道:“喝了药了呀。”
我讪讪往回缩:“没事,我没事……”
“要真没事还能病成这样么?”他叉起腰,嘴里嘟嘟囔囔着什么。
我蹙起眉,佯装可怜:“阿诺哥哥,你,你是不是生我气了?你以前不会呛我。”
他微微横起眉,呼了口气。“还不是担——”
“你都可以孤身躺在冰天雪地里睡着,他为什么不能生气?”门口传来人声,带着愠怒,我知道是谁,也就他那张嘴里说出的话都能如颗颗钉子,字字锥心。
我背过身去,缩在床榻里,听得那张椅子的轮轻微的吱嘎吱嘎,缓慢却沉重,一点一点压进来,我的心似陡然落进谷底,跟着这声音一下一下发颤。
阿诺哥哥有点诧异:“公子,外面风大,怎么还是来了?”
他冷哼一声:“我来见见可以把自己作病的人还能有多大能耐。”
“我都已经不舒服了,怎么能对病人言语讥讽。”我蒙在被子里幽幽道。
四下一时静默。我却听到谁人手指发狠紧紧捏着木椅把手的轻脆噼啪声。
“你要真神气,去外面躺一天都别生病。”他说着自顾自咳起来。
“铃儿,大冷天你跑那去是做什么呀……”阿诺哥哥叹了口气,又坐下,“你是不是想他了?”
“我要是说我无意间走到那里的,你们会信吗?”我探出脑袋,听见自己的声音渐渐变了,嗓子也干痒起来。
“以后不许去那。”公子冷漠地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你们不信我吗?”我轻咳了几声,皱着眉坐起身,盯着那人的背影,“我说的是真的。”
阿诺哥哥只顾着给我掖被子:“好好好,生病的感觉不好受吧,公子日日都是这样过来的呢……你要赶紧好起来啊……”
我平静了气息,垂下头,发愣了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我自然想他,谁会不想他呢?”又有些赌气般敲了下腿,“说走就走,不告而别,一点儿也不顾念这么些年……”
“也是,算起来,他走了有半年多了吧……听说他是回家了,之前寻他的人就是他父亲府邸派出的,这么大阵仗,看来他来头不小呢,”阿诺哥哥顿了顿,好像在思索什么,接着又道:“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为什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呢?”
“他走时给我留了字条,说是,别后勿念,见面不识……好生奇怪,而且他之前那个屋子,只有他一个人住,他也从未和我说过他家里的事,”我双手绞着被褥,突然想起了什么:“只有一次,小的时候我赌气跑出来,他说带我回家……我想起来了,那时候我们刚认识,第一次见。”
聊了半晌,两人也没什么头绪。于是他起身说是给我去做些吃的,我就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远处的炭火,晕红的光,时不时有三两点火星子嘣出来,看得眼睛疼。
屋外突然响起声音。是敲门声。很轻,但四下太安静,我还是听见了。
“进来吧。”我有气无力的说道。
门被“吱嘎”打开了一条小缝,外面的风雪就轰的一下涌进来,风卷着莹白的雪花呼啦啦沾染了一地。看来外面又开始下雪了。
进来那人衣上冰凉的雪堆了一层,赶忙在门口拍去,只怀里一个罐子看着暖堂堂的,没有遭到风雪的侵袭。看来是护得很好。
那人摘下纱帽,一步一步走来。
门外的风雪更甚,风肆虐嘶吼,不见天光,倒像是夜幕已来了。
“听闻你病了,我做了点药膳来。我娘病的时候,吃这个很有用。”
听到她的声音我陡然间醒了,似晕到现在才被冰锥子当头一棒,微阖的眼眸猛地睁开:“湘衣姐姐?!”我奋力睁大眼,生怕看错人,“你没走?”
“我,”她噙着笑,“我要是这么容易走,你早就见不到我了,我俩也没有相识的机会。”
我眼眶有点湿,仿佛眼里蓄的不是泪,而是积累到现在的满腔不舍,委屈,忿忿和怨怼,各色情绪交织在一起,似哭诉的是每个不告而别的离开,又感念重逢和忸怩自己太过小题大做,将事情看得太严重。
“我以为你,你真的……”
“病了就别想这么多,我看你呀,就是多思多虑才病了的,”她将椅子搬的离我近了些许,“宽心~我没事,真没事。”
“你脸上的伤……”
“都拿药敷过了,过几天就好了。”她拉过我的手,“你不是也说过吗,他们越是欺压我,我就是越是不服输,这个道理还是你教我的呢,我就是听了你的话才这么快振作起来,”另一只手捂了捂我滚烫的额头,嗔怪道:“怎么我还没怎么样,大道理本人却病起来了?怪事。”
我噗嗤笑出声,呼了口气,伸手抓住她冰凉的手贴着脸,“互补。”
冰冰凉凉,让烧得滚烫的我有一丝快意。
她轻启开罐子,一阵浓浓的药香飘出来,但不呛鼻,反而很好闻,我竟多了几分胃口。
这时门又有了响动,站在门口的阿诺哥哥,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端着热汤,愣在原地。汤的热气蒸腾,看不清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