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那里干嘛,快过来。”湘衣姐姐爽利地笑道:“我听谷符说铃儿病了,就做了点药膳。”
“谷符这小子消息真够灵通。”我笑着摇摇头,不知他吃饱了没。
“我看见茶馆里你的东西都……我们都以为你走了。”阿诺哥哥直愣愣地跨步过来,将吃食递给我,却不敢抬头,佝偻着身子。
“你的脸也被伤了,是我的责任,我不会走,”她双瞳雪亮,“我今日本打算去找曾经生意上往来的一些朋友,但是这几日渡口的船太少了,价格又贵,便没去成。包袱收拾走,是因为那地儿离这远,我少不了要在那里住几天。”
“那你之后,不走了?”
湘衣姐姐回头望着我,眼神示意我快吃,遂即深深叹了一口气。“只能多叨扰一段时日了,等你脸上的伤好了再说。”
阿诺哥哥摸了摸脸,神情有些郁郁。
她搓着干裂的手指尖:“你放心,我的事我自己解决。”
他一愣:“我不是这个意思——”忙解释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怕此事像昨晚那样牵连到我们,这个你放心,之后绝不会发生了。其余的事,大家都愿意一起承担,”阿诺哥哥神情严肃,“是不是,铃儿?”
我捣蒜似的点头:“湘衣姐姐,你别走,我病了,你可得留下来照顾我。”
她嘴角牵了牵,抬头注视着我的眼睛,眼底落寞:“我从未这样想你们,只是无功不受禄的道理我也懂,你们之前帮了我这么多忙,还白白给了我一个安身之地,我真的觉得你们为我做的事已经足够多。”
“他们那么一大帮乌合之众,而你只有一人,你真的敢保证,一个人可以对抗过那群老狐狸吗?”我一下问住她,只见她少有的沉默不语,双睫垂下,一只手的指甲嵌着另一只的皮肉,满手淡红的嵌痕。
“一个人冒险,是匹夫之勇。”我牵过她的衣角轻轻拉了拉。
她点点头。
“你现在打算如何做?如今琅锦阁的招牌已毁,若是想斗倒他们,恐怕我们得再添一把火,”我放下吃食,一字一顿,“置之死地而后生。”
“琅锦阁是爹爹一生的心血,我曾答应过他,要把铺子做到这城中顶好,如今……”
我接过话头:“如今,你却要亲自摧毁它。我明白这不好受,但这是我们唯一的法子了。湘衣姐姐,琅锦阁已经变了,它辉煌时正是有你们父女的心魄在,可如今早已被荼毒尽,不复往日。”
“现在,它只是一个名字,一个空壳,若你父亲还在,定也不愿见到铺子被他们糟蹋成这样,对吗?”
“嗯。”她静静坐了一会儿,不再说话。
阿诺哥哥凑上来:“铃儿你,你刚才说话像变了一个人……”
“我?”我一时凝噎,我说什么奇怪的话了?
“怪正经的。点子比我还多,你不会病得东歪西倒的时候脑袋里还在一刻不停地想法子吧?”
我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才敢笑起来:“义不容辞。”
湘衣姐姐眼神爱怜地盯着我,又带了一丝无奈。“快多吃些补补,小脸惨白成这样,怪吓人的。”
没过几日,天气暖和了些,我就领着茶馆一班子人跑到琅锦阁铺子门口。
大家摆好架势呜呜哇哇叫起来,谷符这小子最嚣张,直接躺倒在地上,脸部扭曲涕泪纵横。
我心下感叹:好小子,耍赖皮一流!
虽然我为此痛失了好几锭月钱,但这位戏这么好,这价格也算值。
我也不甘示弱,左呼右揽,接着盘坐在地上又哭又闹,恨不得以头抢地,
我们乌压压一群人在大街上像狗尾巴草一样簌簌乱颤,很快就引来一群看热闹的百姓。
这时铺子里的人终于出来了,一个呆愣愣,一个横着眉,古语有云相由心生,果然没错。
我正要使出浑身解数嚎一嗓子,这两人背后遂即又冲出五六个身型健硕的大汉,个个怒目圆睁。
我和谷符二人对视,他的哭脸更真实了几分。
果然,他们也有准备。
“闹什么闹!你们是什么人!”领头人吼道。
“什么世道啊!人善被人欺,你们这些黑心肝的,害得我家破人亡,你们要遭天打雷劈啊……”我缓了缓,口水有点噎着自个儿了,接着痛骂起来:“宁守一你个奸商!以次充好,你不得好……”
谷符这小子,我之前教他的话居然忘得一干二净了,只作痛心疾首样锤着地,不停重复我的话。
“天打雷劈啊……天打雷劈啊……”
“胡说什么!我们当家的是你们这群蠢货能污蔑的?啧,快快快都给我拉走!拉走!”
那个领头的手指勾住自己翘起的八字胡,不耐烦地挥挥手,几个大汉呼啦啦全冲下来。
我赶忙起身拉住旁边一位看热闹的大爷,声泪俱下:“大爷,你看看他们这副嘴脸,快,大家都看看,都来看看,这琅锦阁的人横行霸道欺软怕硬,还有没有王法了!我娘就是被他们害死的,奸商,奸商——”话还没说完,我就立即被人捂上嘴,整个人没了重心,谷符慌忙跑上来扯住我的手臂,哭喊着:“放开我阿姐!放开我阿姐!”
场面一时悲惨至极,连我自己都要信我和谷符是真的难兄难弟了。
我眼泪汪汪地盯着谷符,只见他鼻子下垂着两条晶莹的大鼻涕,看得出他很努力,但是天不遂人愿,这两条已经不受他控制了,任凭他怎么吸溜都是无济于事的。
我嘴角不自然地抽搐起来,幸好这大汉捂住了我的嘴,使得我的嘴巴无法顺利动弹,不然我准要露出马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