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四月的榕城来说,连日的暴雨已是常态了。尤幸和易亭刚结束暴雨前惯例的斩杀水蚁环节,店外的雷声就如约落下了。
尤幸握着报纸,探身把窗户关上了。从内层纱窗望出去,小巷子里黑漆漆的一片,巷道上一个人都没有。他们的杂货铺远离市中心,开在接近市郊的公园边上的双渡巷中。平日里光顾的大多也都是老居民,在这个大雨连绵的时节里,本就不多的顾客更是锐减。
她一手把停留在腿上的蚊子拍开,就见着易亭皱紧眉头,坐在桌前翻着一本厚厚的笔记。尤幸凑近一看,上面标注着近来他们的生活收支情况。
师傅不知道从哪儿淘来的旧灯质量不太行。绿色灯罩下灯泡忽闪忽闪,看着易亭戴着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坐在老木桌前,活像一个老干部,好像翻的不是账本,反倒像国家机密似的,尤幸没忍住笑出了声。
易亭摘下眼镜,一道目光朝她横了过来。
尤幸浑身一抖,连忙狗腿地凑过去,“这个月咱们杂货铺经营地怎么样?”
说来也好笑,两人都被师傅收养回来,相处十多年,易亭总是少言寡语、板板正正的模样。与尤幸算不上亲昵,但也绝不疏远。两人平日相处多以拌嘴为主。尽管尤幸算是他最亲的“妹妹”了,但和他正常聊天的次数屈指可数,只偶尔易亭因为通灵体质梦魇缠身时,才能听他多说几句话。
在尤幸看来,易亭对她的总体态度,简直是看在他们师傅面子上,才迫不得已把她当作亲人。平日对待她,比起兄长,反而比师傅更像个严师。
而他们的师傅陈垂声,反而每天吊儿郎当的,成天就爱笑眯眯地到处溜达,整一个怪老头的模样,只有在教两人本领时才稍微严肃一些。
“不怎么样。不过也在我预料之中,不至于赤字。”
易亭合上本子,“过几天安全局的补贴就下来了,店里有些设备也该……”
瞧着他又即将开始滔滔不绝,尤幸一把捂住耳朵,易亭瞧她这样,也随着她幼稚起来,干脆伸手去掰。但两人搏斗了一会儿,易亭便松手了,表情专注起来,侧耳听着什么。尤幸赶忙撒手,就听着楼下店门口的拉闸门被有规律地叩响了。
“咚、咚、咚咚咚……”
俩单声,一串三连声,这是陈垂声和他们的“进家门暗号”。
拉开内事大门,就见青色马褂,长袍飘飘,陈垂声好整以暇站在俩人面前,脸色红润,气定神闲。毫无两人预想中满面风尘的模样。
他伸出大手揉了一把尤幸的脑袋,把拎着的东西递给易亭后,这才笑眯眯地开口,
“想为师了没有?”
“不想。师傅你也真是的,不用手机就算了,这么久了连信都不寄一封回来!”
易亭站在她身边,虽一言不发,但脸上写满了哀怨。尤幸又瞧师傅两手空空,忙控诉道,
“说好的礼物也没带回来!”
陈垂声赶忙举起双手表无辜,狡黠地眨眨眼道,“礼物待会儿再说,先给你们一个惊喜。”
他身体一侧,将门让了出来,一手将卷帘门又抬高了一些,示意两人看外边。
尤幸刚抬起眼,便不能移开视线了。
离杂货铺大约五步的距离外,一个高大的青年正立在路灯下,橘黄的灯光下,他的影子被拉的很长。青年身着一件灰色运动卫衣,肩宽腿长。帽子松松垮垮地戴着。背上一把用布条包裹着的长剑,隐约透露出几缕蓝光。
察觉到几人的视线,青年转过身来。
尤幸第一眼注意到他的眼睛,那是一双非常漂亮的桃花眼,明亮通透。但却不带魅惑之相。相反,虽然长着一副好面孔,但他给人的感觉却十分疏离。
那个人定定地朝尤幸看了几秒钟,又很快地移开了视线。尤幸感到有一丝奇异的情绪从心底溜过,但未等她反应过来,便快速消失了。
“谢清焰,进来吧,到家了。”
陈垂声招呼道,那青年于是迈步朝杂货铺走来。可没走几步,他便身形一晃,直直栽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