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安的婚期将至,赵芸嫣还没被放回来,她着急得跑去江以衎的府邸外想探探情况,却被凶神恶煞的禁卫军赶走了。
淳安垂头丧气地回到小宅子,夏日热浪炙人,棠梨树的花期结束了,小池塘水面上漂浮的洁白花瓣被双敦打捞干净,池子里养的几尾红鲤接连不断地跃出水面,甜甜时常夹着尾巴发出低凄的呜呜声。
何奔从衙门带来消息,各家各户的牲畜都不听话了,温顺的牛马骡羊不愿意进圈,一向干净整洁的大街上青天白日竟有蛇鼠仓皇过街,苍穹中成群鸟雀络绎不绝地向南方飞去。
天有异象,尉老首辅亲自带官吏勘察。随后钦天监上奏,皇帝眯嘘着眼,神色阴霾地听大臣禀告长安阴阳失衡一事。
一石激起千层浪,当日,荣贵妃气得把宫里的玉石屏风推倒了。宫婢太监们跪了一地,小昉子瑟瑟开口:“娘娘,外面就是这么传的,说陛下太过宠爱娘娘,在骊山修宫殿动了龙脉,所以才……”
“啪”的一声,雪莺侧身打了小昉子一巴掌,斥道:“胡说,那都是别有用心的人在编排娘娘!”
孟德妃知晓消息后赶了过来,她睇着满殿栗栗危惧的宫人,迎向眉心紧拧的荣贵妃,刚想开口劝劝她时,御前太监李谋来了。
“给两位娘娘请安,奴才来传陛下的旨意,荣贵妃娘娘这段时日不要出流霭宫了。”
“本宫何罪之有?!”荣贵妃不敢置信,昨夜皇帝还和她如胶似漆,今日就要禁她的足?
“奴才只是传令,其余一概不知。”李谋淡笑,行了个礼,拂尘一甩转身走人。
看见这阵仗,孟德妃把话硬生生地咽了下去,临走前,她抚慰了荣贵妃两句,而后道:“贵妃娘娘的妹妹和本宫侄儿的婚事,等这阵过了再议吧。”
荣贵妃嗤笑,“既然姐姐这样说,那这婚事还是别议了为好。”
孟德妃不置可否,被宫女扶着手肘离开。
禁卫军很快来把守住流霭宫的宫门,荣贵妃忿恨发抖,什么天有异象,一定是有人在毁谤她!皇帝居然听信了这些小人的谗言,把和她的情分置于不顾!
她怨到喉咙发哽,让乳娘把她的命根子江熠抱上来,却被告知江熠刚才被皇后的人接走了。
皇后此时正拿着流苏步摇逗弄江熠,她唇畔微扬,沐竹在一旁恭维:“还是老爷有办法,知道陛下最关心社稷民生,把荣贵妃的妖妃名头坐实了,她以后再也掀不起什么浪来!”
“心里知道就行,嘴巴都给本宫严实点。”皇后依次警告地睨了宫人一圈,她的眼底是藏不住的爽朗舒畅。她盼着这场异象来得更猛烈些,让荣贵妃彻底翻不了身!
宫里和民间的传闻纷纷扬扬,江以衎的府邸却安静得异常。
数日来,他的高热时起时歇,紧阖的双目仍未睁开。老巫医解释是合欢散的药性刺激了他体内的噬心蛊,赵芸嫣的视线掠过他颊畔涂了药膏的长长刀痕,心里越发负疚难安。
如果她没有坚持让他喝下那碗牛乳,他是不是就不会生病了?
铅色浓云荫庇黛蓝夜幕,赵渭清想带着江笙再次入府探望,阿念谨慎起见,把他们拦下了。
暖阁寝卧里,老巫医用水给江以衎喂下江之让寻来的珍贵清丹,赵芸嫣双手交叠立在旁边,她垂眉低首,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
“赵姑娘不必自责。”江之让已然把赵芸嫣当成弟妹,神情和煦地安慰她。
“可、可是殿下都睡了这么久了。”
阿念把握时机,“赵姑娘有所不知,去年岁末殿下因赵姑娘的假死伤心昏厥了半个月才醒过来,殿下吉人自有天相,这次也不会有事的。”
闻言,赵芸嫣噙着疑惑和讶然瞧了阿念一眼,阿念真挚而恭顺道:“殿下对夫人的一片真心,属下看在眼里。”
窗外蝉鸣声吱吱,赵芸嫣心里一上一下。江之让捕捉到她的细微变化,他挥退下人,循循善诱:“以衎第一次把赵姑娘带来见我时,我就发现你在他心中的不同了。”
榻上俊美男子的高热正在消退,他的浓睫不可察觉地微动,凝神听着床边二人的对话。
“至于和亲一事,沈秋曾对我说过,如果我把她送去和亲,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赵姑娘是不是因为这个才不愿意接受以衎?”
室内阒无人声,良久,赵芸嫣遥远而轻渺的声音才飘进江以衎的耳朵。
“不是因为和亲,而是因为我已经把五殿下的一切都放下了。既然我都能做到不再喜欢五殿下,那么他也可以做到。”
少女的嗓音低柔软绵,却像一把扎满尖刀的重锤擂向江以衎的心脏,他呼吸凝滞,几乎要被赵芸嫣的话捂到窒息。
江之让没想到她这般倔强,叹声:“若是以衎像你这般豁达便好了。”
他劝不动赵芸嫣,只能改日把沈秋带来再劝劝她。
赵芸嫣把江之让送了出去,她又把老巫医请进来给江以衎把脉,榻上男子缓缓睁眸,那道结痂的褐色刀痕在他瓷白的皮肤上突兀显眼,见赵芸嫣进来了,他朝她露出个虚弱的笑意。
“殿下醒了?”赵芸嫣惊喜地凑过去,关切道:“殿下还难受吗?”
江以衎浓睫一抬,掩好眼底的阴沉幽深,“我没事,芸嫣回去歇息吧。”
赵芸嫣盯着他,心中突然沁出一股寒意,“殿下听见我和三殿下说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