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粗又硬的竹板子在空中划出令人恐惧的声响，又重重地落在我早已鲜血四溢的嘴上。一下一下，就像阎王爷的索命板。 富贵从后摁住我的肩膀，吉祥捏着我的下巴防止我闪躲，宝轩眼神痛苦地攥着竹板朝着我嘴上招呼。 我被打的涕泪横流，满眼哀求地看着宝轩希望他能念在和我老乡一场的份上下手轻一点。 三少爷坐在软榻上，微微侧头似乎不想错过任何一个板子落在我嘴上的声音。 “重重地打。” 三少爷剑眉微蹙，许是发现宝轩下手变轻了。宝轩手一哆嗦，和我对视一眼，好像是在询问我还能不能遭得住，我恐惧地想对他摇头，奈何吉祥手劲太重我动弹不得。 皮开肉绽的痛楚让我想嚎啕大哭，但从入楚府的那天，王妈就告诉我主子们最讨厌下人哭哭啼啼的，要是惹恼了他们没好果子吃。 我吓的把所有哭声连带着血水都咽下了肚子里，只能默默祈祷宝轩别把我的牙给打崩了。 我也忘了挨了多少板子，到后来我已经开始神志不清，是被吉祥拖着回到下人房的。王妈晌午急匆匆赶来，我嗷一嗓子扑进她的怀里口齿不清地诉苦。我害怕了，祈求王妈我再也不想去伺候三少爷，可王妈却紧紧握着我的手，鼓励我坚持下去。王妈说最起码我今天让三少爷把药喝下去了不是？听说夫人也很开心，毕竟就算我被打死也不过是府上少了个丫鬟，但比起三少爷能喝下药，这事又算的了什么呢。 我的心凉了半截，愣着不知所措。王妈见状开始循循善诱，又是劝我吃得一时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又是告诫我身为奴籍哪有选择主子的权利？主子的命令就是天命，只能受着。 看着王妈上下不停阖动的嘴皮子，我逐渐清醒过来，意识到问题的关键。 王妈之前答应我，等我把三少爷伺候好了，她就和夫人提让我赎身的事，可现在三少爷不吃不喝更不肯吃药，情况只会越发恶化，我要如何才算是把他伺候好了呢？万一三少爷没撑住一命呜呼，夫人会不会一怒之下让我跟着殉葬呢？ 越想越害怕，我哆哆嗦嗦地把自己的疑问提了出来。我看见王妈的眼色一变，透着这傻子怎么变聪明了的疑惑。 王妈到底是王妈，很快就镇静下来，亲和地拍拍我的手，说她会去帮我打听这事，让我今天先好好养伤，明天再去伺候少爷。 说完，王妈头也不回地走了。我也不知道王妈会带回什么消息，嘴巴上的疼痛和精神上的无助让我感到绝望。 日子总归还要过下去，我清洗了嘴上的伤口问秋花讨了面铜镜。镜子里的人让我想到了一个成语——惨不忍睹。嘴唇破了好几个口子，高高地肿了起来。我对着镜子努力露出牙齿，还好，宝轩手下留情没把我的牙给打崩了。 这人啊，总是不禁念叨，正想着宝轩呢，宝轩就在门外轻声唤我的名字。 我听到宝轩的声音顿时心中一憷，难道是三少爷觉得没打够，又让宝轩抓我来了？三少爷要怎样才觉得解气呢？我当时是做的过分了，忘了主仆之分做出如此鲁莽的举动，但我也没办法啊，他不吃药怎么会好呢？他不好我怎么……我仔细想了想，就算我不回家，时光倒流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吧。毕竟三少爷那么一个顶尖儿的人物，若是眼睛好不了，那多可惜。 胡思乱想了半天，我还是磨蹭着去开了门，大不了再让三少爷打一顿解解气，反正我娘说我属牛的，身子骨硬实。 “走吧。” 我视死如归地闭了闭眼，宝轩一脸疑惑。 “你要去哪？” 我这才仔细打量宝轩，没带家伙事不像是来抓我的，他手上拿着一只好看的陶瓷小瓶子。 “这是我找大夫求来的药，你……” 宝轩有些扭捏地将瓶子递了过来，伸手指了指我的嘴，意思让我涂嘴上的伤口。我怔了怔，意识到宝轩的来意，一想到不用挨打了忍不住咧着嘴笑，可伤口传来的剧痛让我忙捂住了嘴巴。 “四喜，你不要怪我……我也不想的，但是三少爷的命令我们不敢违背。” 宝轩低垂着头，白皙的脸上透着窘涩。 我感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宝轩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怪你，我懂的。” 如果不是宝轩，我今天高低得崩掉几颗牙，我对他感激都来不及怎么会怪他呢。 宝轩蓦地抬头，盯着我直勾勾地看了好一会儿。他的眼神我看不懂，兴许是看我被打成这副样子也很震惊吧，毕竟现在的我脸肿的像极了夏天池塘里的青蛙。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头，宝轩也急急收回了视线。 “对了，给三少爷下毒的人抓到了，是他平日关系最为亲近的同窗，你伺候的时候可千万别提这些事。” 宝轩想到了什么，急急提醒我。 “既然是最亲近的，为何要给三少爷下毒？”我不解道。 “谁知道呢，或许是嫉妒三少爷处处都压他一头吧。” 宝轩无奈摇摇头，这些达官贵人的恩怨情仇岂是我们这些下人能懂的。 “我先走了，你照顾好自己，日后在三少爷那少做少错，别再惹他生气了。” 宝轩留下这句叮咛便快步走了。 我站在门口琢磨他说的这句话，对啊，我日后学机灵一些，少爷让我滚我便滚，他不想喝药就不喝，不想吃饭就不吃，我管那么多作甚。 我对自己点点头，为自己的机智感到自豪。 “夫人说了，这担子就交给你，若是三少爷没吃好喝好拿你是问。” 王妈一脸严肃地吩咐我，我一阵耳鸣眼前发黑，险些站不住。 “夫人真是这么说的？可、可我哪有这本事啊！” “你今儿个不就让少爷把药给服下了？王妈相信你，你这妮子看着是个蠢笨的，但这蠢的却有蠢办法。” 我颤抖着手指着自己的嘴巴，想要告诉她三少爷服药的后果就是我被掌嘴，难不成是想我天天被掌嘴？ “行了，别哭丧着个脸，我还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王妈一把抓住我颤抖的手，就着宝轩给的药罐子拿帕子沾了仔细给我涂抹伤口，我疑惑地眨了眨眼，还有好消息？好消息难道是我被打死了夫人赐我一副棺材吗？ 我嗯嗯地想说话，王妈却有些不耐烦地一把揪住了我的嘴让我安静。 “夫人说了，只要你一心照顾三少爷，往后三少爷院子里的任何家仆都不得伤你，哪怕是三少爷下令也不成。你啊，只需紧着别被三少爷打死就行了。” 王妈说话总是很直白，这确实是个好消息，三少爷是个瞎子我只要不被他抓住就行。我心里掠过一阵欣喜，试探又讨好地凑到王妈身边。 “王妈妈，那夫人可有说我得伺候到何时?” 王妈眼神有些闪躲。 “半、半年吧，你只要熬过这半年就好了。” “意思是不管三少爷恢复的如何，半年之后就给我卖身契放我回家？” 突如其来的惊喜让我忘了去分析王妈这话的真实性，我现在恨不得原地蹦三蹦。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王妈讪笑地点点头，又道：“不过你今晚就得去伺候三少爷用药。” 我的喜悦瞬间减了一大半。 “您不是说我今天好好养伤嘛。” 怎么说话不算数呢？ “你伤的是嘴，又不用嘴伺候。” 王妈虎着脸的时候还是很吓人的，我欲言又止想说又不敢说。 “想说什么赶紧说，说完就快去吧。” “今儿个就真的不能让别人去吗？我刚挨了板子，害怕……” “你害怕别人就不害怕？要不是你早晨那会儿惹怒了三少爷，这一天功夫能被轰出来三个丫鬟？” 王妈倒打一耙，但我竟觉得她说的有道理，都是我的错，我是大罪人。 我还想说什么，王妈又一把揪住我的嘴。 “行了，哪儿那么多问题，你赶紧去伺候三少爷用药吧，牢记夫人的话，若是三少爷没吃好喝好，拿你是问。” 王妈脚步飞快，仿佛生怕我再提出什么问题。 我叹了口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要坚持苟活半年，我就能回去了。爹娘、弟弟妹妹、泥瓦房、田地、二牛、你们一定要等我！ 又是那令人窒息的华丽房间，我端着盘子站在门口踌躇着不敢进，王妈站在不远处用眼神不停威胁我。 这会儿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我只能眼一闭一咬牙，又中气十足地大喊一声：“少爷，奴婢来给您送药了。” 屋子里没有任何回应，我心中一喜，三少爷这是想通了？ 于是，我腾出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果不其然，一只熟悉的砚台朝着我飞了出来，我故技重施侧身一躲，可这砚台却像是长了眼睛，还是直直地砸中了我的脑门，顿时我的脑门上又多了一个包。 我严重怀疑三少爷是故意的，他料中了我会躲开，故意打偏了！真是终日打雁，竟叫雁啄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