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声音因激动而变得高亢,连破音都不自知。 我感觉到手下的胳膊突然僵硬,三少爷情绪稍缓,静等着我说下去。 “奴婢年幼时,村子里的牛吃毒草中了剧毒,村子里的大夫用土方子给治好了!” 我激动的语无伦次。 “牛?” 三少爷的声音虚弱无力,我想他如果有力气的话,应该会一掌劈死我。 “对!牛!当时那牛都快被毒死了,硬生生被救了回来。牛都能被救活,难道还救不了您吗?” 三少爷沉默,许久之后抬起那双如墨玉般的眼眸面对着我,不知道为什么,那双明明空洞无神的眼睛,此刻像是隐隐流露出了光彩。 我揉了揉眼,才确认只是我的错觉,只听三少爷追问:“什么土法子,你说说看。” “水蛭!用水蛭将毒血吸出!”我还记得那年我六岁,村子里的老黄牛中毒了。农家黄牛可金贵了,一只牛就负担着一家的活路,半个村子里的人都围着看大夫替牛诊治,所以我记得特别清楚。 “大夫说您要医眼,就得先清出体内的毒素,可那药性凶猛常人难以承受,强行服用适得其反。那咱们就不喝药,咱们用水蛭!一天不行咱们就两天,两天不行咱们就一个月,一年,总是有希望的!” 激动的我,浑然不知在那时,我就已经把我和他称为咱们。 王妈一直在门口听着,见三少爷点头,立马火急火燎的冲进来,直接把我拽了出去,抬手就给我一个大耳刮子。 “你可真是不要命了!” 王妈咬牙切齿,我不认为自己有错,梗着脖子不肯屈服。王妈无奈,去找了夫人,夫人又带了那几名大夫过来。 王妈拖着我到几名大夫面前,命我将替牛解毒的法子详细说出,谁知我话都还没说完,那些大夫们就哄堂大笑,只有一名年轻的,被唤作李神针的大夫若有所思,似在斟酌我的话。 “无稽之谈!诊治畜生之法,岂可用在人身上?真是无知者无畏,荒唐!” 年长大夫指着我的鼻子将我大骂了一通,夫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但她已没精神惩治我,疲惫地由王妈搀扶着离开。 夫人离开前,警告我别仗着这几天把三少爷伺候的不错就得寸进尺,若是我敢背着她做出任何有伤三少爷的事,她定将我拖出去杖毙。 我沮丧地回到屋内,想宽慰三少爷几句,可张了张嘴又不知话该从何说起。 “四喜。” 三少爷坐在案桌前,修长白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尺八。 “奴婢在。” 我上前等候吩咐。 “我想试试。” “好。” 我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神差鬼使地应了一声。 “少爷等着,奴婢想办法去给您找水蛭。” 说完我没敢耽搁,从屋子里找了只小罐子,匆匆往外跑去。 然而,我刚跑出院子没几步,就被守株待兔的王妈逮了个正着。 “你干什么去?” 王妈警惕地瞪着我。 我左顾右盼,试图想一个理由蒙混过去,可王妈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思,唤来富贵和吉祥,将我关在了柴房。 “糊涂!你这是被猪油蒙了心!” 王妈站在柴房门口,屏退了富贵吉祥二人后,对我厉声训斥。 “王妈妈你放我出去,求求你了。” “你求我没用!我这么做最起码还能保你一条小命!” 王妈拂袖而去,顺手反锁了房门。我独自站在漆黑的柴房内不知所措,即便知道一意孤行的后果可能会被夫人直接杖毙,然而一想到三少爷那绝望颓然的神情,我这心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锢住。 时间流逝,我不知是在柴房里蹲坐了多久,满脑子都是三少爷对我说的那句话,他想试试。他从来都是一个不服软的人,心高气傲,可这次他语气里那恳切的卑微让我无法忽视。 他救了宝轩,他是好人。我欠他恩情,那我就必须得把这份恩情还上。 黑暗中,我对自己点点头,少爷都没有放弃,我怎么能放弃? 一个多时辰后,我出现在了郊外的稻田间。 轻柔月辉下,一垄垄稻田整齐而列,微风轻拂,撩拨起层层稻浪在夜色中浮沉,我呼吸间尽是田间的清香。 我看着碧波千顷的稻海,心下止不住的雀跃。我该庆幸那柴房屋角留了个隐蔽狗洞,也庆幸我身子瘦小可以从那狗洞里钻出。 这一路我脚下没敢停歇,总算找着一块土地肥沃的稻田。借着月色,我利用从厨房偷出来的猪肉做引子,抓了半罐子的水蛭。这些小东西泥鳅一样滑不溜秋恶心极了,但现在它们在我眼里就是救命的仙丹,就是三少爷活下去的希望。 又用了一个多时辰,我原路跑回,因跑的急促,鞋子裂了口,我嫌碍事干脆将鞋子踢了,赤着脚跑回楚府,又从狗洞钻回柴房。 天蒙蒙亮,我刚把罐子藏好,柴房的门就被打开,王妈站在门口,疑惑地看着我。 “你一晚上干嘛了?怎么出这么多汗?” “我……我害怕,怕王妈妈不肯再放我出去,吓的冷汗。” 我尽量低着头,不敢让王妈从我脸上看出端倪,也生怕王妈发现那个隐蔽的狗洞。 王妈闻言,叹了口气,从衣襟里摸出一个包子递给我。 “总关不住你一辈子,关你也不是为了罚你,是为了让你长记性,怕你这丫头犯傻把自个儿的命搭进去。吃吧,吃完去伺候三少爷洗漱。” 我心中一喜,看来王妈只是吓吓我,以后我还是可以……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从今日起富贵和吉祥就在院门口守着,你别想离开这院子半步。你记好了,主子的事轮不到你这当奴才的插手。也不可有赌的心思,纵然赌赢了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你输不起。” 王妈妈的话一字一字清楚落在我的心间,我接过包子,放嘴里狠狠咬了一口。 “王妈妈,我不是为了荣华富贵。” 王妈拍了拍我的头没有再多说,检查了门锁一番后放心离开。 我三两口吃完包子,用木柴将狗洞封好,拿出小罐子藏进衣襟内,带着一副视死如归心情往三少爷的房间走去。 三少爷一夜无眠,听见我进屋的声响,缓缓从榻上坐起。 “被拦下了?” 三少爷可真聪明,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他就猜到了。可他看不见,怎么知道进来的是我呢? 我惊讶地眨了眨眼睛,好奇问道:“少爷,您怎么知道是奴婢来了?” “你走路的声音不同。” “有何不同?” 不都是两条腿,走路还能有所不同?我不解。 “像只□□,蹦蹦跳跳。” 三少爷语气平淡,面上毫无表情地陈述事实,没有半分取笑调侃的意思。 我不满地嘟嘴:“少爷您好歹说奴婢是青蛙,□□多丑啊!” 三少爷不语,我看见他眉间藏不住的失望,顿时眼珠一转,故作无奈:“昨夜奴婢刚出去就被王妈妈发现了,她怕奴婢闯祸,把奴婢在柴房关了一夜,还命富贵吉祥在门外守着,不许奴婢踏出一步。” “你让富贵吉祥进来。” 三少爷淡淡吩咐。 “哎呀少爷,您别说是让他们进来,就是打死他们,他们也没奴婢这胆子敢去帮您抓水蛭。”我得意地扬起下巴,不由开始了自我吹嘘。 眼看三少爷要开始动怒,我嬉笑着从衣襟里掏出罐子,塞进三少爷的手里。 “不逗您了,少爷您摸摸,这是什么?” 三少爷呆愣,薄唇错愕一抿,我心里得意极了。 “你……” “小小一个柴房哪能困得住奴婢?奴婢从狗洞钻出去的,没人发现!” 我得意的眼睛眯成一条线,俨然自己是一名驰骋沙场的大将军,刚夺得了一座物资丰饶的城池,等待着皇上赞美。 “你刚才故意的。” 三少爷语气中透出一丝危险,我后背汗毛瞬时全倒立起来。 “没、没呀,奴婢……奴婢只是话还没说完您就要叫富贵和吉祥……再说了……谁让您说奴婢是□□……”我越说越声音越轻,我敢保证最后这句话只有我自己听见,可我余光却瞥见三少爷嘴角微微勾起。 “此物如何使用?” “奴婢也不知,奴婢只见过给牛用的,如何给人用……应该都差不多?”我困惑挠挠头,又道:“不如奴婢这就去找个大夫,让大夫来用着放心。” “不必,就你来。” 我惊愕地用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子。 “奴婢来?” 三少爷从不开玩笑,我只能硬着头皮迎难而上。 三少爷慢条斯理地褪去上衣,我做贼心虚,先走到门口悄悄往外看,见院子里只有富贵在洒扫,王妈应该短时间不会过来。 确定安全后,我返身回来拿了个木盆,和一些棉布做好准备工作。三少爷已赤/裸上身在软榻上坐好,神情淡然仿佛一会儿要放在他身上的不是恶心的水蛭。 “少爷,您准备好了吗?” 我用木夹子取出一只不断扭动的水蛭,咽了口口水紧张地问。 三少爷轻点下巴,我颤颤巍巍地将水蛭放在他的肩膀上,水蛭立刻吸附在他的肩头开始了贪婪的吮食。 见三少爷没有反应,我又陆陆续续夹了好几只水蛭放上了他挺阔的脊背和肩头上,只见那些水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大。 “少爷,您要是不舒服就马上和奴婢说。” “嗯。” 没一会儿,三少爷的身上已经放上了二十余只水蛭,画面惊悚又恐怖。 突然,三少爷眉头一皱,轻声提醒我:“王婆子来了。” 我知道三少爷是听见王妈妈的脚步声了,慌忙用夹子试图将他肩头的水蛭夹下来,可那水蛭的嘴嵌的极深,不可硬拔。 此时,门口已经响起敲门声,我忙捂住三少爷的嘴,当一只闷头乌龟也好过被发现,一旦被发现我可就死定了。 王妈许是等了半天见没动静,小心翼翼地站在外面出声询问:“少爷,夫人担心四喜一人伺候不好您,命老奴带了丫鬟灵儿一并来伺候。” 三少爷嫌弃地将我的手扯下来,淡然道:“不必,退下吧。” 三少爷的声音听不出异常,可王妈似乎是见今日房门紧闭,起了疑心,不肯离开,继续道:“少爷,您好歹看看灵儿能不能入眼。” 我透过花窗的影子看见王妈已要推门而入,忙一把抓过地上的袍子就想要给三少爷披上,可我越是着急,越是找不着衣领子。 “别进来!” 我情急之下,发出一声尖叫。 喊完我见三少爷眉头微蹙,知道完蛋了,我又鲁莽闯祸了! “四喜?你在里面,刚才为什么不出声?” 王妈料定我肯定在屋子里做不可见人的事,一把将门推开,三少爷正要怒斥,我眼疾手快一屁股坐在三少爷的大腿上,反过身紧紧抱住三少爷,顺势将他的身子掰正,挡住了他肩头上的水蛭。 所有人呆愣现场,包括三少爷,可他反应极快,极其配合地伸出修长的手臂反手将我搂住,故作出一副被打扰好事的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