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两银是很大一笔数目,大夫人说起来也颇有些不自在,浅饮了口茶水道:“至少得这么多,赵世子看重你,咱们家便也不能失了礼数。” 侍立在一旁的柳嬷嬷问:“夫人说的是,自然该礼数周全,只是老身需得问一句,这礼是以我家姑娘的名义送,还是府里?” 步安歌虽想好了应对方式,但一时还真没注意这茬。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含笑看了柳嬷嬷一眼,复瞧向似乎有些僵住的大舅母。 大夫人心中气恼,只柳嬷嬷身份不同,客气道:“卿姐儿父母双亡,如今婚事由我和老爷做主,她也算府里的姑娘,礼自然是以府里的名义送。” 话说的如此明白,自己也更觉亏心。 小儿女之间互赠礼物,也许赵世子得了未婚妻一个亲手绣的荷包都觉珍贵,郑重其事的还礼的确是府邸之间的来往。 府里的交际冲年轻姑娘要银子,说出去都是打脸的事。 步安歌笑道:“原来是这样,我倒是很想替大舅母分忧,只是如今这状况,着实爱莫能助......银星,拿我今晨翻过的账本来。” 账本是路宁那里送过来的。 步安歌当初走的匆忙,在京都稳定后让路宁回了趟临潼,再度抚恤将军府幸存家将及眷属,又招了些想跟着来京都的人。 此一去花费不小,将近三千两银。 大夫人草草翻了账本,被最后一页总计两千八百九十三两银惊的差点坐不稳,这么多钱,足够步安歌安稳一生,就这么给了那些残兵败将? 步安歌只道:“大舅母,父亲留给我的钱都花的差不多了,您和大舅如此疼我,婚事都紧着,先挪个几百两让朝霞院宽松宽松,想必不是难事吧。” 大夫人支吾几句,面子上到底挂不住,吩咐嬷嬷给步安歌的月钱从二两涨到四两,火燎眉毛一样走了。 柳嬷嬷冷脸瞧着:“什么东西!” 步安歌笑眯眯安抚:“嬷嬷莫要生气,偷鸡不成蚀把米,要气也该是外面那些人气。” 柳嬷嬷看着眼前如花似玉的少女:“嬷嬷只是心疼你,他们若非仗着你如今孤身一个,婚事要他们操持,安敢如此放肆!” 步安歌站起身来,她身量比一般女子要高些,又兼习武多年,行动间体态修长气质洒脱,淡然道:“我父母为国尽忠而亡,这婚事便是我想糊弄,满京都的人可都看着呢,没什么可担忧的。” 侍郎府想占的便宜,又何尝不是枷锁。 正因如此,不到万不得已赵宣不会退婚。 她恢复单身的路且有的走。 柳嬷嬷颔首:“那倒是。” 又问步安歌:“姑娘若是大夫人,该如何打理此事?” 这便是考校了。 步安歌还真想过这事,虽然原著中......但实事求是么,若府中对她款待,她也不会一径儿依着原著呈受害人状态,对人如此不客气。 只道:“若我是大舅母,好声好气的将有绝佳婚事的表姑娘照顾着,比照府里姑娘们的例,将来表姑娘的抚恤下来,纵然不添妆,只抚恤全做嫁妆,大公无私将人送出门,照看遗孤的名便也有了,和表姑娘关系亲近就是和伯府亲近,将来强有力的姻亲也有了,名利双收,府里姑娘们的亲事也更好说,少爷们将来在官场上有伯府世子这个年轻有为的表姑爷照看和指点,比起官高瞩目的大舅,也更便宜。” 柳嬷嬷倒没想到官场那一层,其他的,步安歌说的正合她意。 她本性内敛,宫中多年养成的习惯,如今却禁不住赞道:“这真是再好没有了,姑娘如此心胸眼光,便是入宫做娘娘都使得。” 哪个世家大族要是得了这样一个女儿,怕是做梦都要笑醒。 落在侍郎府这一群短视之人手中,真是明珠蒙尘,好在赵世子亦是人中龙凤,嫁给他也不算委屈。 步安歌摇头:“娘娘还是算了。” 至于为什么算了,她没有多说,柳嬷嬷虽睿智,但对男子三妻四妾早已习以为常,更不要说帝王后宫三千。 认知不同,徒增争论罢了。 当晚,大夫人告诉丈夫白天发生的事。 拿将近三千两银抚恤将士,纵然李永三品大员,经手的银子不在少数,还是忍不住吃惊,也敬佩。 只是达则兼济天下,自身难保之下如此举措.....是良善也是愚蠢。 只道:“此事再议,我先探探世子的口风。” 隔日下朝,李永叫住赵宣。 先说听步安歌说前几日两人同游,赵宣给步安歌买了那许多东西,感叹道:“多谢世子体恤我那外甥女,只是如此豪奢,也太娇惯她了。” 赵宣笑道:“若大人不弃,就唤我一声伯明吧。” 伯明是他的字。 他最近很矛盾,不太确定那日步安歌因墨兰出言不逊是直爽的缘故,还是意有所指的讥嘲。 如今倒是确认了。 看来不过是心直口快,若真瞧不起他,怎会炫耀他买首饰的事。 赵宣确信,步安歌那日定然是单纯的提醒他不要失了伯府的体面,只是不太会委婉的说话,险些让他误会了去。 这般想着,心中不由既轻且喜。 李永便也道:“伯明......好!好!好!伯明若不弃,我们便叔侄相称吧。” 赵宣仪态端方,猜度李永年纪比自己父亲大,便道:“李叔父。” 如此,关系上更进一步。 赵宣称赞步安歌天真烂漫。 李永也赞步安歌孝顺体贴,又提起步安歌抚恤家将的事。 赵宣意外,他很擅总结,如今看来,步安歌貌美良善,只是在边关野惯了,言语上不知谨慎婉转,倒不算大错。 叔侄相谈甚欢,一并连双方带着家眷们吃个饭聚一聚的日子都定了下来。 赵宣回到家,去正院向父母亲禀报和侍郎府约见的事,发现母亲面带喜色,不禁问:“母亲心情如此好,是有什么喜事发生吗?” 广平伯夫人让丫鬟去沏茶,笑嗔道:“你这孩子,如今倒是越发能藏了,今日珍宝轩的掌柜上门结账,我都知道了。” 她掌管中馈,府中主子们在外记的账,或一月或一季,有人上门收取是常事。 又道:“只是这么大的手面,下次可不许了,便是过年也不许。” 赵宣明白了,母亲是将他在珍宝轩买的东西,就是和步安歌去的那会,当成是给家里人准备的年礼了。 广平伯夫人喜滋滋道:“头面是给我的吧?两只玉钗一对玉镯,正好两个人分,一份是你表妹的,一份.....到底婚约还在,给她也便给她吧。” 话到后面就不大高兴。 有心想说几十两银子的玉钗和玉镯也太贵重了,不若她这里挑选些别的送去,又怕儿子不高兴,索性大方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