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就在这个时候,从破烂不堪的茅草屋里,传来了哐地一声脆响,柴扉豁然洞开,从里面走出一个白面书生来。只见那人浓眉大眼,方口直鼻,丰神俊朗,玉树临风。哇塞,那不是仙童又是谁呢?苔丝泪流满面,眼睛一亮,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跌跌撞撞地冲了上去,一颗心几乎蹦出了胸腔。
妹妹艾米莉也有些失常。看得出,她非常激动,眼睛直呆呆地盯着茅草屋,一眨也不眨,期待着茅草屋里能走出另一个年轻,她的爱人地煞,期待着这个世界会有奇迹出现。命运就是这样,它有时会给你一颗甜枣,有时又会给你一顿暴粟,让你猝不及防。
茅草屋里的白面书生,看到有一个绝色美女,就像嫦娥奔月一样,不顾一切地朝自己扑了过来,有些生猛,又有些刺激,不由得心花怒放,笑逐颜开。他想也没想,本能地张开了双臂,等待着苔丝飞蛾扑火的那一个刹那,等待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
苔丝一往无前,有些收刹不住。她跑到白面书生面前,才猛然发现,那个人不是仙童,只是形似而己,似是而非。苔丝表错了情,讨了个没趣,脸上实在有些挂不住,俏脸一下子臊得通红,低下头,细如蚊蚋地说:“对不起,我认错人了!我把你认成了我的一个朋友!”
“不是朋友,是男人吧!”白面书生反唇相讥,目光灼灼。
“不是,不是,别瞎说!”苔丝有些支支吾吾,欲盖弥彰。
“不是就不是。当然,能够像美女的男朋友,那是本人的荣幸,也是百花谷的福气。”白面书生有些油嘴滑舌,彬彬有礼。他把手一伸,有些客客气气地说:“两个美女,里面请,百花谷热烈欢迎你,他向你们伸开了双臂。里面的风景随便玩,尽情赏,过时不候哦。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白面书生文绉绉的,名言警句一张口就来,有些跟仙童类似。苔丝怔怔的,不由得多看了那个人几眼。上帝造人,也他妈的太玄乎了。如果不是靠得近,又跟仙童十分熟悉,谁也无法把他们两个人分清。看上去,他就像是仙童的孪生兄弟,眉眼像极了,十分神似。
一开始,苔丝也几乎蒙住了,就像鸭子掉进糠箩里,空欢喜了一场。艾米莉呢?没有等出心上人地煞,也有一些魂不守舍。这么多年了,她多么想见到爱人地煞啊,哪怕是假的也好,哪怕让她空欢喜一场。她实在是不懂,命运为什么会如此残酷?
苔丝和艾米莉都有一些沮丧,亦步亦趋地跟在白面书生后面,走向无边无际的花海,走向百花谷的深处。谷里姹紫嫣红,百花争艳,美得让人目不暇接,美得让人惊艳。一只只五彩斑斓的蝴蝶,搧动着薄如蝉翼的翅膀,在草丛里,在花树间翩跹。
草,地毯似的,绿得逼人的眼睛,不停地向远处,向莽莽苍苍的的地平线延伸,也牵引着苔丝和艾米莉的视线。草地上,传来了孩子们嬉笑打闹的声音。风筝,五颜六色,形态各异,在湛蓝的天空中纷飞,飘扬,引起了孩子们一声又一声的尖叫。
那个拿着线轮的少年是谁呢?他一边放线,一边倒退,双目如炬,抬头仰望着蔚蓝的天空。风在呼啸,线轮也在呼呼作响,手上的风筝越飘越高了,愈飞愈远。苔丝眼睛一酸,鼻子一涩,又不知不觉地流下了眼泪,脑海里浮现出小时候放风筝时的场景。
此情此景,跟苔丝的记忆是多么的吻合啊,那个时候,几乎每一个春天。她都要跟仙童在一起,把自己用篾片扎成的风筝,用颜料涂得五颜六色。用长长的丝线,借着东风,一程一程地送上天空。她高兴坏了,手舞足蹈,又唱又跳,跟在仙童的屁股后面疯跑。
艾米莉也产生了错觉。她也把那个放风筝的少年,看成了自己的爱人地煞。那个时候,地煞性格倔犟,艾米莉也很皮。两个人为了争谁拿线轮?谁放风筝?而大打出手,争得不可开交。也不知是谁先动手?也不知是谁先哭了?风筝失去控制,被一阵狂风吹跑。
苔丝哽了哽,好不容易才从回忆中恍过神来。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而一切都已经过去了,都已经无法挽回,就像天上飘着的风筝,被一阵狂风吹走。在生活中,在记忆里越飞越高,愈飘愈远,哪怕你跑断了双腿,喊破了喉咙,再也追不回来了。
艾米莉也有一些伤感。她不见地煞,已经有很多年了,音信全无,也不知他是死是活?那一年,在龙涎镇,在悦来客栈,地煞就像她手里的一只风筝,在她的目光里,在她的注视下,冉冉地飞了起来。她不停地追呀,赶呀,甚至,泪流满面,嚎啕大哭。
可飘在天上的那只风筝,艾米莉的爱人地煞,却再也没有回来,再也没有出现,竟杳如黄鹤,一去而不复返。蔚蓝的天空中一无所有,空空荡荡,再也看不到风筝的影子。艾米莉的脑海里,关于地煞的一些片段,也被无情地岁月模糊,删除,再也找不到任何的痕迹。
越往前走,花开得越繁华,草长得越茂盛。风暖洋洋的,吹在脸上,有一种酥酥的感觉,像游子的低吟,又像是爱人的抚摸,让人爽到了极致。阳光灿灿烂烂,明媚得就像少女的笑靥,幸福地照在苔丝和艾米丽的脸上,让她们止不住地有一阵晕眩。
在一块绿油油的菜畦前,白面书生站住了,背负着双手,有些得意。寒冬刚过,春意渐浓,菜地里的菜还是秧儿,细细瘦瘦,文弱得很,绿得有些惨淡。当然,倘若假以时日,这些毫不起眼的菜秧儿,定会茁出新绿,蓬勃一片,既能愉悦你的眼睛,又能犒劳你的肚子。
在苔丝和艾米莉的记忆里,在紫云谷,也有一块这样的菜地,是仙童和地煞的父亲王树、母亲孟亚营务的,产出的蔬菜的很多,多到吃不了。王树和孟亚会吩咐几个孩子,东来派来西家送,让邻居们都尝尝新。苔丝和艾米莉也吃得不少,那才叫好吃,那才叫新鲜!
可惜那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孟亚和王树都已经相继离世。幸福是短暂的,痛苦却十分漫长。仙童、人精、地煞三兄弟,也成了孤儿,孤苦伶仃,无依无靠。苔丝和艾米莉也出于悲悯,出于同情,跟在仙童、人精、地煞的屁股后面,在这块菜地上营务过。
同是栽培,同是浇灌,同是一滴汗珠子摔八瓣,这块土地,却再也没能长过那么好的蔬菜了。产出的蔬菜,瘦不拉叽的,连自己都吃不饱了,就更别说送人了。可恨的是:原来土地也欺负人,也狗眼看人低,势利得很!让苔丝和艾米莉哭笑不得!
浏览完菜地,苔丝和艾米莉又跟在白面书生后面,走进了一块玉米地。陈年的玉米秸杆,枯的枯,萎的萎,在微风中颤抖,一片萧瑟。苔丝的眼睛湿润了,心底里泛起一片涟旖,仿佛枯萎的、萧瑟的不是玉米秸杆,而是她荒凉而又凋敝的记忆,世事如棋,往事难追!
再也看不到猴子掰苞谷的场景了,那该是多么壮观哪!猴子们拖儿带崽,呼朋引伴,乘着夜色,一窝蜂似地突入玉米地里。掰的掰,啃的啃,抢的抢,夺的夺,就像正月里过新年,吵得不可开交,也把十几亩玉米地,糟蹋得一干二净,踩踏得一塌糊塗。
还有一些顽皮的孩子也虎视眈眈。他们凝神屏息,埋伏在谷后的杂树丛中,只等仙童、人精、地煞一进屋,只等王树不抽烟,不咳嗽,他们就如同下山的猛兽,风一般地冲进玉米地里,拚命地掰苞米,摘香瓜,把身上的所有口袋和书包都撑得胀鼓鼓的。
其实,苔丝、妮可、艾米莉还有一个秘密,她们也结伴偷过仙童、人精、地煞家的香瓜。那个时候,她们都还是个孩子,都很皮,都受不了香瓜的诱惑。她们忍饥挨饿,在太阳底下,在杂树丛里,埋伏了整整半个下午,好不容易才逮到了一个机会,终于得手。
苔丝偷了两个大的香瓜,妮可和艾米莉也各摘了一个。三姐妹欣喜若狂,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分享胜利果实。倒霉的是:三姐妹偷的四个瓜,都还没熟,都还是生瓜,又苦又涩,根本就难以下咽。直到后来,三姐妹义无反顾地爱上了三兄弟,她们再也没有提起过,也羞于提起,她们赌咒发誓,一定要把这个偷瓜的秘密烂在肚子里,秘而不宣。
毕竟,偷瓜也是做贼。
更何况,苔丝、妮可、艾米莉偷的还是未来的公公王树家的,就更不好意思了。倘若她们偷瓜的事实一曝光,一抖搂出来,全村的人都会笑掉大牙。大财主张有亮也会威风扫地,苔米、妮可、艾米莉也没脸见人。自古至今,偷窃的没有君子,只有小人。
走出那片玉米地,苔丝和艾米莉就到了龙须藤架下。蓊蓊郁郁的藤蔓,藤牵藤,蔓连蔓,伸出了长长的触须,一片墨绿,昂扬向上,就像人生。高处,有个别几个地方,龙须藤开出了一嘟噜一嘟噜的繁花,姹紫嫣红,层层叠叠,让人神清气爽,耳目一新。
看到龙须藤,看到那些姹紫嫣红的繁花,让苔丝和艾米莉不由得心生感慨,心情沉重。严格地讲,龙须藤就是爱人仙童、人精、地煞的母亲,一根藤蔓就是一根脐带。苔丝不停地抚摸着那粗粗的藤蔓,竟情不自禁地哭了起来,泪水如莹光千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当然,艾米莉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也有些伤感,她也情难自抑,跟姐姐苔丝一样,龙须藤也是她的根,也是她共同的牵挂。姐姐苔丝一哭,她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已,伏在苔丝的肩上,唏里哗啦地哭了起来,连空气都哭得一愣一愣的,声震云天,痛彻了肺腑。
再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姐妹俩都想到了逃离,离开这个伤心的是非之地。车声辚辚,马蹄声声,马车一路向北。苔丝和艾米莉扭头看时,百花谷已经被一片云雾淹没。那些山,那些树,那些菜地,那些藤蔓,那些房屋,就像梦里的幻警一样,倏忽不见。
白面书生站在缥缥缈缈的云端里,像是仙童,又像是人世间的一个过客,来去匆匆。
从幻警中惊醒过来的,除了苔丝和艾米莉,还有妮可。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妮可就有了睡午觉的习惯。几乎每天吃完午饭,她都要在竹榻上
闭目养神,小憩一阵子,就像某些人,饭后要抽一支烟一样。丈夫人精平息了傲来国的叛乱,基本上稳定了局势,太平尽显,繁华再现,妮可一颗高高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丈夫人精也真是的,一根筋,只认死理。他为傲来国立下了不世之功,多少人劝进啊,劝他即皇帝之位。反正这个时候,皇帝已经翘了辫子,去见了马克思,了没有留下后裔。他即这个皇帝之位,也是名正言顺,怪不得谁的,更是大势所归,民心所向。
人精倒好,一不打一声招呼,二没留下个交代,带着大愣一个人,就偷偷地上路了。妮可不用想也知道,丈夫一定是贼心不死,出京去寻访那两个弃妃、那两个小皇子去了。丈夫的脾气她很清楚: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到黄河不死心。他爱折腾,就让他折腾去吧!
可妮可隐隐有些担忧,丈夫人精此行的安危,虽说经过了乔妆妆改扮,主仆已经易位易位,可还是有极大的风险。丈夫位居傲来国内阁首辅之位,树大招风,再加上皇位又一直空悬,群龙无首,难免有人起坏心凯觎,虎视眈眈。为了九五之尊,父子成仇、兄弟反目的例子还少吗?
单单不说别的,唐朝的唐太宗李世民,为了皇位,就发动了玄武门之变,先发制人,先弑了兄长、太子李建成,后杀了亲弟弟李元吉。老皇帝李渊要不是禅位自保,恐怕也得脑袋搬家,吃饭的家伙也难保。一个开国皇帝,也落得了如此下场!
历史就是历史,不仅任人评说,也给人殷鉴。
不作死就不会死,不折腾就不会有风险。
在妮可的眼里,丈夫人精有些古板,傻里傻气,送上门来的皇位不要,非要去讲什么君臣父子,仁义道德,现代都什么年代了啊,还这么守旧、封建。宋朝的烛影斧声就是明证,弟弟赵匡义为了谋夺皇位,居然用斧头劈死的自己的亲哥哥赵匡胤,有些人为了江山可以不择手段,君臣父子、仁义道德又值个屁?伦理道德害死人哪!
问题的关键是:丈夫一出京,自己就孤单了,也没了一个主心骨,完完全全地失去了依靠。更何况,自己还怀有身孕,即将分娩。关键时刻,连自己的老公都靠不住,还有谁可以依靠?妮可还真有些怀疑,自己的老公在乎的是谁?还爱不爱自己?
但好在妮可还有亲妹妹艾米莉。她不停地在相府和国贸商行之间穿梭,既要打理自己的生意,又要照顾姐姐妮可,按下了葫芦浮起了瓢。丈夫人精也还聪明、通达,也不是一无是处,他调来了一小队御林军,三十多人左右,在相府里长期驻守,以策安全。
这样一来,妮可就放心多了,最起码安全有了保障,性命无虞。在生活上,人精都事无巨细,做了精心的安排。凡是妮可想到了的,他都想到了。凡是妮可没有想到的,他也想到了,并考虑得十分周祥。让妮可尽可放心地享受生活,每天做一个好梦,放飞心灵。
梦说来就来了,事前没有任何的征兆。
有一天,阳光明媚,天气晴朗,妮可在丫环仆妇们的侍候下,喝了一碗鲫鱼汤,吃了两碗银耳莲子羹。自从怀上了毛毛之后,妮可的胃口非常好,食量也大得惊人。也难怪:一个人要吃两个人的饭,一张嘴要提供两个人的营养,也不容易,也确实难得。
妮可吃饱喝足,睡意渐浓,一阵怎么也抵挡不住的倦意,一波一波地袭了上来。她眼睛一松,抚着自己的大肚子,不知不觉地躺在竹榻上睡着了,黑黑的睫毛交织在一起,幸福地阖上了眼帘。她呼吸均匀,面带微笑,打起了甜甜的小鼾,胸脯一起一伏。
朦胧之中,有一个弱冠少年,十九、二十岁左右,唇红齿白,眉清目秀,执一柄牛尾拂尘,恭恭敬敬地站在妮可的竹榻前,轻轻地呼唤:“妮可,妮可,你醒一醒,天帝圣君有事相召,请跟我去走一趟,你放心,不会耽误你太久!”
“你是谁?为什么找我?找我有什么事?”妮可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睡眼,皱起了眉头,上上下下地看了少年一眼,接着又问:“我又不认识你?你找错人了吧?”
“我是谁重要吗?我找的就是你!小仙也是奉天帝圣君之命,也是迫不得已,上命不可违啊!”少年双手合什,拱了拱手,态度十分谦卑,笑了笑,接着又说:“快走吧,九龙玉辇已经等了很久了。干脆一点,别磨蹭了。你怕什么?没有人敢动你一根汗毛?”
本来,妮可是不想去的。自己挺着一个大肚子,行动不便,根本不能爬山越岭。可她一听说,有九龙玉辇可以代步,见的人又是天帝圣君,说不定会有什么仙缘和奇遇,也未可知?这样的机会毕竟不多,可遇而不可求,不可能人人都有,十年难碰金满斗。
没办法,妮可只得从竹榻上坐了起来,趿上鞋,慢腾腾地穿上衣服,在弱冠少年的引导下,步子铿锵地走出了厅堂。相府里静悄悄的,听不到半点声音,连猫啊、狗啊都在打盹,阳光照在琉璃瓦上面,蓝幽幽地一片,奇光四射,光怪陆离,给人一种很魅惑的感觉。
让妮可有些搞不懂的是:相府门口明明站着几个御林军将士,个个虎背熊腰,全神贯注,应该是尽忠职守。可妮可和少年出来的时候,他们却没有发觉,熟视无睹。妮可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难道这个少年真的是天使?真的是天上的神仙?
不是神仙?不是天使?少年怎么会有隐身术呢?妮可除了紧张,还有一些怀疑。她心怀鬼胎,忐忑不安地跟在少年身后,大摇大摆地走出了相府。
出了相府,就是十分繁华的竹荫街了。妮可游目四顾,东张西望,街道上熙熙攘攘,除了小贩,还是小贩,哪里有什么九龙玉辇?连马车都看不到一辆,这弱冠少年吹得天花乱坠,巧舌如簧,该不是一个骗子吧?妮可不由得疑窦丛生,警惕了起来。
弱冠少年背负着双手,满脸笑容地站在阳光下面,抬起头看了看天空。就在这个时候,光线陡地一暗,半空中传来了几声清脆的龙吟。九条龙头角峥嵘,威风凛凛,从云端里疾驰而来,快逾电光火石,卷起了一阵阵的飓风,把妮可惊得目瞪口呆。
驾车的是一个壮汉的,举止端庄,锦衣华服,妮可不认识。可他跟弱冠少年却很熟,点点头,笑了笑,算是打过了招呼。少年也不讲客气,搀着妮可,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九龙玉辇很宽,很大,很气派,像是纯玉石镶成的,饰以流苏,像是一座移动的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