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最要命的是:军舰的四周,又隐约出现了十几条鼋龙。它们都张开了血盆大口,把浮在海面上的船员,一口一个地吞进嘴里,格崩格崩地嚼了起来。即便是这样,它们还有一些意犹未尽,又卷起了滔天的巨浪,挟着雷霆之势,朝地煞坐镇的大光号冲了过来!
地煞有些绝望。看来,这一次是在劫难逃了。一条鼋龙扑通一声跃起,张牙舞爪,嗤地一下就撕走了地煞身上的铠甲。与此同时,另一条鼋龙也张开了血盆大口,朝地煞扑了过来,志在必得。地煞手忙脚乱,连连后退,一屁股跌坐在甲板上,止不住地泪流满面!
上天有好生之德,天无绝人之路。
就在这个时候,半空中传来了一声凄厉的鹤鸣,一个须发皆白的仙翁,手执一柄拂尘,乘着一只洁白的丹顶鹤,翩然而至,像一朵冉冉的白云。仙翁人还坐在仙鹤上。浮在半空中,扯起嗓子,一声大喊:“孽畜,休得无礼。老翁在此,你还敢猖狂?你受死吧!”
话音未落,老翁一卷拂尘,拂尘上的鹿尾根根竖起,硬如金钢,闪烁金子般的光芒,一下子就把整个大海照得透亮。鼋龙们见到仙童,就像老鼠见到了大猫,一条条吓得心惊肉跳,不要命似地落荒而逃,把鱼们都吓得飞了起来,四处乱窜,海面上白浪滔天。
“拿命来,哪里走?”仙翁不依不饶,骑着仙鹤,贴着海面追了过去。
恰好这个时候,对面也飞来了一个仙翁。仙翁骑着一只洁白的丹顶鹤,手执一柄拂尘,也不说话,伸出手,遥遥一指,只见大海一下子凝止不动了,风平浪息,坚逾铁石。鼋龙们争先恐后,夺路而逃,龙头一下子撞在铁石上,撞得皮开肉绽,头破血流,石头一样地抛向了天空,划出了一道道美丽的弧线,把地煞吓得心惊肉跳,也看得目瞪口呆。
“这下子知道厉害了吧。”仙翁颔首抚须,微微一笑,慈祥得像邻家的大叔。
“饶命哪饶命!仙翁,请手下留情,饶了我们的一条狗命吧!”鼋龙们碰到一个硬茬,一个个跪在大海上面,抱头鼠窜,哭爹叫娘,战战兢兢地说:“仙翁,您老人家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放我们一马吧,我们都知道错了,再也不敢放肆了。如有再犯,天打雷劈!”
“放了你们,你们真是想得太美了!我同意,他也不会同意。”仙翁指了指跌倒在甲板上的地煞,十分轻蔑地看了鼋龙们一眼,接着又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们也太猖狂了,吃了那么多的水手?害了那么多人的性命?你们说怎么办?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我们都吐出来,原壁奉还!”鼋龙们忏悔不已,几乎悔青的肠子。
“那就吐吧!一个也不能留。”仙翁一举拂尘,声音有些斩钉截铁。
鼋龙们见可以不死,一个个都喜出望外,跪在海面上一阵阵地干呕了起来。仙翁一点也不谦让,身子嗖地一闪,两个仙翁就合成了一体,全须全尾地变成了一个人。怪的是:鼋龙们吐出了一点肉渣,仙翁用手一指,就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像变戏法似的。
鼋龙们吐一点,仙翁就变出来一个,也活下来一个。这样一来,舰队里损失的那些人,又复活得差不多了,一个个都生龙活虎,活蹦乱跳,就像刚从国外旅行回来。至于被大风大浪打烂了的那些军舰,大小船只,都被海水漂走,再也无法复原了,不能说不是一种遗憾。
“你们这些孽畜,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本仙翁就罚你们做几个月的苦力,为阎罗国的这位大帅效劳。你们都知道了吗?听清楚了吗?”仙翁一轩白眉,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听清楚了,谨遵台命!”鼋龙们都唯唯诺诺,异口同声。
“那好吧,大帅!这些鼋龙们都归你指挥了,这个哨子交给你,有事的时候你就吹,你爱怎么滴就怎么滴,这是你的权利。告辞,后会有期!”仙翁一抱拳,拱了拱手,乘着仙鹤,御风而去,飘逸得就像天空中的一朵白云,渐渐地隐入了蔚蓝色的天空,倏忽不见。
地煞死里逃生,真是谢天谢地,感慨万千,只得又和舰队指挥葛元芬清点了一下人数,整肃部下,继续北上,一直向新罗国的海域进发。有些难堪的是:出发时有五艘军舰,兵威雄健,而现在只剩下四艘。出发时有十艘补给的大木船伴航,而现在只剩下了七艘,而且都已经破破烂烂。老天爷给了他一个下马威,而这些鼋龙就是罪魁祸首。
凭这几艘破军舰?能战胜强大的对手吗?更何况,新罗国还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这一战一定凶多吉少。地煞隐隐有些担忧,一颗心七上八下地跳个不停。可他也没有办法,开弓没有回头箭。舰队已经走了二十多天了,哪里还有回去的道理?根本不可能半途而废。
舰队义无反顾,一直向北挺近,地煞也一直在胡思乱想。第三天,地煞终于看见了莽莽苍苍的地平线,横亘在遥远的天边。士兵们都脱下帽子,大声地欢呼了起来,并收拾武器,做好了战斗准备。地煞也马上派出了几艘小船,和先期到达的水手、海盗们联络。
不多时,小船终于联系上了先期到达的海盗和水手。海盗和水手就像倭寇一样,不断袭扰着新罗国的沿岸村庄,并攻占了两座岛屿,在海上站稳了脚跟,也算是给地煞送上了一份见面礼,有了一个巩固的后方。进可攻,退可守,可以高枕无忧了。
地煞大喜过望,马上命令舰队转舵,满航,开足马力。在几只海盗船的引导下,舰队在海面上排成了一个一字,乘风破浪,鱼贯地驶向了那几座岛屿。两座岛屿,一座叫担山岛,一座叫上嵊岛,相隔四五海里左右。远远望去,就像浮在大海上的两只青螺。
因为是隔海相望,两座岛屿之间形成的一条峡谷。峡谷不宽,但很避风,隐蔽,是一座不加雕饰的天然良港,正好可以供军舰停泊。地煞想想这些天遭遇的那些苦难,一路上被鼋龙们袭扰,险些儿葬身鱼腹,命运是有一些不公和残酷,而这一阵子,却给了他一颗甜枣。
比较而言,上嵊岛大一点,担山岛小一点。大的正好屯兵,小的刚好贮粮。也算是相得益彰,各有其用,天公作美呗。为了方便和警惕,地煞没有上岛,而是将指挥所设在旗舰大光号上,他派出了十几艘小船,扮着渔民,在海面上哨探,深入沿海一带打探消息。
在岛上补充了一些淡水和必要的物质,让将士们好好休整了几天。地煞马上命令舰队起航,向新罗国最大的海港城市龟山港挺进。龟山港跟新罗国的首都宜城相隔不远,也就七八十里的距离。攻下了龟山港,就可以撼动宜城,让整个新罗国都岌岌可危。
一路上还比较顺利,根本就没有看到新罗国的军舰出来迎敌。或许,他们做梦也没想到:阎罗国的军舰劳师远征,不远千里,已经来到他们的家园附近,抵达了他们的鼻子底下。疏忽和松懈是一个国家的大敌,有的时候,就意味着灭亡,意味着丧失了先机。
直到阎罗国的军舰己经逼近了港口,新罗国的舰队才发现。而这个时候,双方已经相距不足六七海里了。地煞一挥手,四艘军舰一字排开,开足了马力,向敌舰冲去,舰上所有的弓弩火器向敌舰倾泄。一时里,箭如飞蝗,火光满天,把海水映得一片通红。
新罗国的军舰也开始反击,浓烟滚滚,炮声震天,一发发的炮弹呼啸而来,在阎罗国舰队附近的海面上爆炸,激起了冲天的水柱。偶尔有几发炮弹,打中了,先后在出云、西京、大光和远眺号上爆炸,把军舰炸出了一个个透明的窟窿,海水不停地涌了进来。
地煞一下子傻了眼,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新罗国的军舰竟如此先进,还配备了火炮,而自己还处在冷兵器的时代。长矛和大刀怎么敌得住枪械?你这不是拿着自己的头,往石头上去撞吗?地煞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只好下令军舰往回撤。
可这个时候,为时已晚。新罗国的军舰开足了马力,一边追,一边放炮,耀武扬威地追了上来。地煞只好仓促应战,鼓起勇气迎了上去,他的脸上有一股视死如归,说不出的悲壮。技不如人,就只有挨打的份。可一味地避让,也不是一个办法,反而会让人笑掉大牙。
死马当成活马医呗!
地煞一掖衣摆,踉眼跄跄地爬上了指挥台,从口袋里掏出了仙翁给他的口哨,鼓起了腮帮子,运足了气,嚯嚯地吹了起来。哨音急促,尖厉,在海面上久久萦回,不停飘荡。敌舰上的人一见,也不知是个什么招数?一个个都捧着肚子,嘻嘻哈哈,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鼋龙们听到哨音,听到了主人的召唤,一条条都争先恐后,挟着雷霆之势,从远海赶了过来,掀起滔天的巨浪,排山倒海。新罗国军舰上的士兵们,哪里见过这个阵势?一个个都吓得屁滚尿流,腿杆子发软。一眨眼的功夫,新罗国的军舰就已经破破烂烂,四分五裂。
士兵们见势不妙,乱纷纷地跳下了水,奋力向龟山港游去。可这些鼋龙们也不是吃素的,况且,它们已经饿了很多天了,肚子里空乏得很,这些漂在海里的士兵,正好当点心解解馋。于是乎,它们群起而攻之,一口一个,一口一个,把新罗国舰队的士兵吃得干干净净。
消息传来,新罗国风声鹤唳,一夕数惊。百姓们传得神乎其神,说阎罗国有上天相助,养有一大批鼋龙,可以翻江倒海,攻无不克。灭掉一个新罗国,不费吹灰之力,只在指顾之间。地煞暗自有些好笑,因为这些消息,都是他花了大价钱,雇人传播、散发出去的。
新罗国的舰队已经全军覆没,也就等于没有了海防。地煞没有了顾忌,整天指挥舰队,开着军舰,在新罗国的海面上横冲直撞,耀武扬威。偶尔,他还会吹响哨子,让大队大队的鼋龙在海面上集结,掀起了一排排滔天的巨浪,刮起了一阵阵不息的狂风。
新罗国的渔民们见了,也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万。于是乎,整个新罗国都震动了,当官的惶恐不安,为民的惊悚不己,新罗王的国王更是吓破了狗胆,为自己的鲁莽而后悔不已。新罗王谴了使者,贲了降书降表向阎罗国乞降。地煞没有见好就收,而是坚辞不受。
不到一个星期,新罗国内部就发生了叛乱。大臣蒙泽联合百济、高句丽二国,里外应合,一举袭杀了新罗国的国王,取而代之,面南称帝,国号大新。地煞收到了新国王的降书和老国王的首级,开心极了,也无心恋战,命令舰队马上起程,返航,奏起凯歌,班师回朝。
地煞可以班师回朝,而苔丝却是有家也回不了。
在阎王拐,在一个叫不出名字的小村子,苔丝和几个副总外出检查工作,车轴竟齐崭崭地断了,马在失控,从高高的坡顶上摔了下来。苔丝的头撞在一块大石头上,没有碰死,却碰得头破血流,当场就昏死了过去。几个副总也或死或伤,只是程度不同而已。
这个车祸出得实在有些离奇,要不是村子里的牧童和姓白的土郎中,他早就一命呜呼,去见了阎王。牧童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她,为她赢得了抢救的时间和先机。至于,那个姓白的土郎中,他从屋檐上扯下来一根血藤,在关键时刻救了她一命,更是功不可没。
在老白家里住了几天,苔丝可以慢慢下床走动了。老白家里人口少,除了一个瞎眼老娘,就没有什么人了,连最起码老婆孩子都没有。老白相貌堂堂,又有一身好手艺,怎么就会娶不到老婆呢?苔丝实在是有些费解。世界上有很多的事,根本就说不清楚,也无法解释。
其实,村子里的风景还不错,遍地丝茅,开满了白白的花儿。可能大家都已经猜到,村子因丝茅而兴,就叫丝茅村。丝茅草看似漂亮,可你千万不要去招惹。丝茅的叶子呈锯齿形,有点类似于木匠的钢锯,轻轻一拉,就可以拉出一条口子,真是痛得很,血流如注。
丝茅村不大,但也不小,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中型村庄。村子里有张王刘李四大姓,各有各的家族和势力。千百年来,他们平安相处,井水不犯河水。而白姓是外来的,势单力薄,经常受到张王刘李四大家族排挤。要不是有一身医术,老白根本就吃不开,也混不下去。
老白的瞎眼老娘就更有味了,她大字也识不了几个。更何况,她的眼睛瞎了,也不可能作弊。却能把厚厚的一本地藏经背得滚瓜烂熟,没有半点滞碍。这难道是天意?还是心中有佛?苔丝就不知道了。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无法解释,也解释不了的。
老白从表面上看,有些窝囊和木讷,实际上却十分细心,周到,勤快,对她也十分热心,简直是无微不至,让苔丝感到十分舒服。几天时间下来,苔丝就对老白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跟仙童一样,老白也十分实在,没有花花肠子,是那种一诺千金、靠得住的人。
家里虽然穷,也没个女人,老白却收拾得干干净净,拾掇得井井有条。比有女人的家庭,一点也不差,甚至,还强那么一点点。看得出,老白是一个注重生活质量的人,因为命运,因为生活,而节节败退,沦陷在这种漫长的绝望和平庸里,而无法解脱,越陷越深。
苔丝不是救世主。可她却产生伸出援手、搭救一下老白的念头。可这个想法一刚刚萌芽,就被她无情地扼杀了。人言可畏呀,自己一个单身女子,一下子从一个村子里,带回来一个陌生的男人。那些爱嚼舌根的街坊、婆娘们,指不定会怎么诽谤她,戳她的脊梁骨。
不怕事,但也不等于不怕被流言中伤,被舆论所缠扰。苔丝一个外来女人,根基不深,没人帮扶,又一直担着,早已成为流言和舆论攻击的对象。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就这么一直暴露在别人的枪口下面,不想还可以,一想起来,她就有一些心惊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