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晟自由了,他匆忙赶往阴暗的厢房中陪伴自己的最重要的病人,周顺的命与他的命连在一起。
张宽仁目送他的背影在廊道中消失,晃悠回到自己的住处。回到屋中后,他心中出现前所未有的焦躁。
他相信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和尚没有撒谎。这是一种直觉。那个小和尚的行为举止,还有……他的眼神,让张宽仁觉得那不是个善于撒谎的人。他掩上门,盘膝坐下,数息安定心神。
“可很多时候,直觉害死人。”
周才平对明教的敌意很重,周子旺也开始对他不满,刚才最后那句嘱咐别有用意。
呼吸渐渐变得细微,他两个眼皮慢慢垂下,如老僧入定,近日发生的一切像一张张图片在脑海中闪过。
张家湾在月圆夜被官兵屠戮,这场聚会只有明尊弟子才知晓。那里是个渔村,选择那里作为月圆夜的集会地点,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有水路可以撤离。但是,官兵出现的时机和现场的尸体表明他们提前知道了张家湾的底细。
所有的明尊弟子都在按预定的计划往江边逃,他们全被杀死了。
明教很可能出现了内奸,但现在唯一的见证人就是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和尚。
他本来怀疑小和尚是弥勒教的人,现在看来又不像。
“可我从郑郎中的脸上分明看见药已经成了。”
“是吗?”郑晟心中大喜,“药效出来了,快去看看。”
周子旺微微点头,“那就等明天见分晓。”他指向十几步外的小女孩:“把这些人都送出去,周家可不是医馆。”语气很是不善。
这一天最难熬,周顺在生死线上挣扎了那么久,也到了该有结果的时候。
说完这些话,他不等郑晟答复,摇摇晃晃的走了。
郑晟前后看了好一会,拍手欢呼:“好了,种痘成功了!”
周顺睫毛颤动了一下,无力的睁眼。
秦管家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弯腰道:“马上就办。”
小女孩脸上的丘疹退下,只留有淡淡的红斑,另一个小女孩脸上也有起丘疹的迹象。
村里又有两人染上痘疮,令人恐怖的是染病的有个成人——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
“老爷,张舍,”郑晟分别向两个能决定他命运的人拱手行礼,“这个孩子脸上虽然起了丘疹,但没有发热,正是我施药成功的表现,等她明日脸上丘疹退去,终生再不会染痘疮。”
“又有人染痘了,是……,”秦管家咽了一口吐沫,“……是你上过药的娃。”
冷风凌冽,郑晟半敞开衣的前襟,风风火火往返于周家和装满天病人的牛棚之间。他感觉不到寒冷。
张宽仁悄然改变称呼,道:“既然郑郎中这么自信,这么多天都等了,不差这一天了。”他记得郑晟曾说过他不是和尚。
张宽仁先拱手道喜:“恭喜郑郎中试药成功。”
“老爷和大少爷都去了,刚刚起的疹子。”
他正在兴奋,门外有人招呼。
周子旺往后退了一步,伸手示意郑晟不要走近。
张宽仁虽然想抛下郑晟,但好几次在关键时刻帮他说过话。郑晟学着秦管家的称呼问:“张舍,找我有何事?”
郑晟摊开双手,道:“如果不成,我任凭老爷处置。”
郑晟笑笑,道:“还需待明日才能见分晓。“
现场清冷下来,况天这才得功夫与周子旺说话:“近日来袁州各地都有痘疫发作,没想到周家堡也未能逃过去,我接到子德的消息立刻赶过来,师父过三四日就到。”
周顺还在死亡线上挣扎。
周才平远远的骂道:“好了?好了为何还会染痘,这分明是染痘了。”昨日有个成人染痘,他心里畏惧的很,不敢靠近。
半上午光景,秦管家在村里把十个上过药的孩子找来。周子旺、况天和张宽仁等人都来看。
次日清早,又一桩喜事到来。
“明尊弟子的血啊,不会白白流淌。”
他是来询问郑晟的来历。郑晟警觉心立刻回来,摇头道:“我确实不记得了。”
况天神情严峻,忍了片刻,道:“袁州北边的李庄已死了七八十人。”
这几天,在周顺病情最严重的时刻,一直是他陪在这小孩的身边,给他上药降烧,给他温言安慰。他能察觉到小孩的信心全都寄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