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和十月,是群山变幻盛装的季节。
杨老汉在前甩手空走,郑晟挑着满满两筐萝的山货。他微弓着腰,弯曲的胳膊上虬结出一大块肌肉,铁皮包裹的尖锐的扁担头随脚步荡漾出一个个圈。经过两个月的锤炼,他挑一百来斤的担子走山路,不再算是困难事。
“杨叔,到了下坪先稳下来,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要听我的话。”
“好的。”杨老汉转头指向扁担尖,“不要看我老了,五年前我用这根扁担在山里赶走了一头小牛犊大的饿狼。”
“山里的汉子,都是好汉。”
……
两人说着,下坪的土围子就到了眼前,路上行人渐多,都是像他们这样挑着担子的货郎。每隔三天一次的大集,是下坪守备最严密的时候,城头的巡逻的兵丁比平常多了一倍。郑晟在门外看不见墙垛上的人,只见黑色的铁枪头来回转。
杨老汉出面交涉,他十几天才来过,守卫没有为难他,只是再次仔细检查了货物,顺手拿了一包山货便放开了道路。
九月十九,山里约定俗成的大集。三六九为大集,逢九集市里最热闹。
两个人在集子里摆开货物摊子,杨老汉把货物的价格叫的有点高,货物很久没有卖出去。杨老汉在张罗着招揽熟客,郑晟则像头牧羊犬护着自家的货物。他那个凶样,要是张口叫卖,非得吓走一半客人。一上午波澜不惊,杨老汉口风稍微放松点,也出了一批货物。
“我是他义子。”
院子的高墙足有两米高,四周没有一颗可供攀援的树木,这里像是一座牢房,能困住幽灵的牢房。门口有四个汉子守卫,再远一点黑暗中不知藏着多少乡兵。下坪和茨坪常年处于罗霄山盗贼的环伺下,乡民们农忙时种地,农闲时操练,个个带有一股精悍之气。
“你也是弥勒弟子?”周才德迷惘着问话。郑晟可没告诉他这个消息。
周才德驳斥:“我们没有,彭祖师也从未说过他是佛祖转世。”
半下午光景,一大半的货郎卖完货物,挑着空筐萝离开下坪,集子里的人越来越少。杨老汉指使郑晟准备收摊子。
一个乡兵从大门口方向走过来,恭敬的说:“里长请你过去。”他指着里面一排屋子,“没想到你们会来这么多人,这里是你们今夜休息的地方。”
周围人围的水泄不通,那几个汉子都健壮有力,手里提着刺虎用的铁叉,还有一人背被弓箭。郑晟在外围偷看了一会,慢慢转回集子。同伴们陆陆续续都到了,弥勒教入山第一仗,也算是交给坐山虎的入伙钱,就在眼前。
“五年前,彭祖师来山里传教,我曾有缘拜见一面,山里的信弥勒教的人都是彭祖师播下的种子。”杨里长把油灯放在桌子上,“但我们都是弥勒佛的弟子啊,不是彭祖师的弟子。”
“杨里长,周才德拜见。”他低声呼唤,走进空荡荡的堂屋。
里面传来一个闷闷的声音,“在下坪,我看中的东西,还有人敢跟我抢吗?下个月是老爷的生辰,这张虎皮虽然破了,但勉强还是能拿得出手的。”
“可是你们没有一个人怀疑他的话啊,”杨里长加重声音,“山里也有许多弥勒信徒,但没有人陪他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一个乡兵转到门口一个开阔的屋子里:“里长,那头老虎无人问津呢。”
乡兵附和:“就是,若不是里长开恩,这东西他们就得烂在手里,送到茨坪只怕还卖不到老爷出的价格。”
“弥勒降世,天下净土。”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角落里传出来,杨里长手中端着一盏油灯,亮光自下而上照在他脸上,把他上半部的脸隐藏在阴影中“你是周子旺的儿子。”
拥挤的人群中出现一条通道,为首的汉子朝他拱手行礼:“山里许久没有出过这等好货了,杨爷一向照顾山民,要是杨爷收了,我就不用进集子里兜售了。”
远远的听见有人啧啧惊奇赞叹:“好大的大虫。”
杨里长带着两个汉子迎出来,笑着喝骂:“让开,让开,卖你们的货去,别把路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