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文彬穿了一身盔甲，这是去年冬天击败官兵的缴获。坐山虎号称曾两次击败官兵，斩杀的人数不足五十人，只有四个蒙古人，共缴获了八具盔甲。这样的胜利已足矣震慑罗霄山，因为他们是第一个主动攻击官兵的盗匪。

“真是很好的村寨啊，如果不是我实在无路可走，会不忍心把你们丢给残暴的虎王。”他幽幽的说，“乱世将至，这是个大赌局，善良的人免不了会被当做筹码啊。”

“你们现在还有多少人，我需要准确的人数。”杨里长很严肃，看上去已在筹划未来。

“进山的时候，我们有三千人，现在不足三百。”

真是个残酷的事实，杨里长随口问：“你们三个月前抓了一个姓郑的郎中？”

夜深了，同一片夜空下。

“带二十四个人来，是为表达我们的诚意。”周才德跟着他站起来。杨里长给他安排的住处与下属不在一起，山里的人常常与凶残的虎豹为伍，从不会失去戒心。

“遵命。”

彭文彬阴着脸，他想起年初围攻茨坪不下，被守军骑兵突营的场景。

杨里长起身，“夜深了，明天清晨开寨门时，你们立刻离开，你不需要带这么多人来的。”

“你真的会像信奉弥勒佛的山民一样帮助我们？”周才德低头喃喃自语。郑晟会不会弄错了。

这是个安详的村寨，乡民们过的很苦，但几个大户担心族人被盗匪诱惑，知道给族人留一条活路。在山里，有更低等的山民被他们压榨，有脑子的人懂得去平衡山里的关系。

小头目急躁的催促：“快点，天亮之前，必须赶到下坪寨前。”

举着火把的盗贼吵吵闹闹的奔走，下山对他们如同是过年。不，应该是比过年来喜庆。下山意味着抢夺财富，女人和释放积攒许久的压抑。

彭文彬心想铁一般坚硬。他不会把那些弥勒教人的死活当回事。当盗贼，必须要有这个觉悟，他是坐山虎的族弟啊。

围攻六日后，盗贼们久攻不下，正心浮气躁时，从茨坪里杀出五十名骑兵突营，让笔架山折损了近百人，坏了联盟的士气，坐山虎不得不率众退回笔架山。让两次大胜建立的威望几乎被折损干净。

“他已经死了。”

郑晟躺在草窝里，隔着窗户看外面黑洞洞的天空，该来的人都来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的立脚点将放在山里命运最悲的第三方——山民们。

“哦，”杨里长拖长声调，没有继续追问，“我会供给你们一批粮食，你回去后可以挑三十个人留在下坪，我会择机安顿好你们，剩下的一半人留在山里，另一半人去湖广。”

但许多人不珍惜这种平衡，他们总想得到更多。就像坐山虎想攻破茨坪，而茨坪的大户想借助官兵绞杀坐山虎。他们的目的都在于消除威胁，想独揽从人数最多的山民那里获得的好处。

从火把看，这次来犯的盗贼人数不是一般的骚扰。乡民边逃走边发出警告。

当时罗霄山联盟围攻茨坪，其他四家盗匪名义听坐山虎号令，其实各怀心思，在围寨的战斗中出工不出力。他们存心让笔架山失败，是担心坐山虎一家做大吞并了他们。

警戒的乡民点燃篝火，尖锐的口哨刺破黑夜。这里临近笔架山，乡民的心一直是绷紧的。

最远的小草房被点燃了，盗贼们的血沸腾，这不是两军交战，不需要秩序，混乱即秩序。

郑晟躺在草席上，家破人亡的惨叫声隐隐穿过来了。

黑暗的天空出行一层薄纱般的光明。

天快亮了啊，他觉得自己残忍，这是一块新鲜的肉，用来替代一块腐败的肉。

猎人或者猎物，他心中没有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