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腾空而起,火舌吞吐,很快覆盖住整个柴堆。红巾军士卒围着火堆吟唱,郑晟与将士们一起吟诵他亲自编造的箴言。火焰挡住了女人的身体,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她。
等候的时间里,王瑾带人在李家庄后山向阳处挖了一个深坑。红巾军士卒从庄子里找了一个坛子出来,把骨灰收进去灰,再把坛子埋进挖好的坑里。
“没有回复?”郑晟觉得自己胸膛快要爆炸了,刺槐之死在他心中激起的愤怒再也无法克制。坐山虎死后,罗霄山里没有人可以不听自己的命令,没有人!彭文彬是在试探自己,还是真的管束不了部众?
日上三竿,柴堆化为一堆灰烬。
毛三思听到清楚,朝身后的兵士们小声嘀咕了几句,传达命令。
郑晟起身,“我还没把这等盗贼放在心上。”
黎明之前,李家庄里响起挨哀歌。
余人畏缩到一边,为自己说错了话感到懊悔。他不信圣教,不知道圣教中有哪些规矩。经历了盘石镇的守御战,他发现战争太可怕,他这辈子只想当个好郎中。
如果一定要信仰什么,他宁愿选择弥勒教。
“各部点兵,王文才本部兵马留守盘石镇,其余部众即可往东北方向进军。”东北方向正是袁州城所在,彭文彬和张金宝部都在那个方向。
王瑾指挥兵士们在柴堆四周盖上一层焦黄色松针,再倒一桶桐油覆盖上去。郑晟把火把扔在松针上。
余人蹲在无人留意的角落抱着头,脸色苍白。他治过许多伤兵,也见过许多死人。与久经沙场的老兵不同,见过的死人越多,他就越怕死,胆子变得如藏在巢穴中的老鼠。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他无法想象圣教弟子无惧生死的信仰,所以他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被圣教的教义迷惑。
郑晟猛一挥手,“够了,我们帮彭文彬杀死了坐山虎,他帮我打败了官兵,两不相欠。如果他还想留在罗霄山,就必须要遵从我红巾军的规矩,没有商议的余地。”
天色渐渐黑下来,深山中小村落死一般安寂,因为这里就要死人了。郑晟一直呆呆的坐在床边,直到天黑,守护者一具充满活力的身体慢慢变的僵硬。
他回到盘石镇没歇息上半个时辰,再次率五十骑兵出东门,往东北方向的大道疾驰而去。
午时之后,一天中最热的时辰,他离开李家庄,领五十侍卫纵马疾驰回盘石镇方向。王瑾和余人被丢在后面,余人不会骑马,郑晟不可能陪他磨磨唧唧的乘坐马车。
出盘石镇十几里路,夕阳把山峦和田野染成一片血色,路边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
“香主。”余人不情愿的站起来。
“毛大,点上护教武士,随我先去见见笔架山的小寨主。”
溪水清澈,郑晟在上游用双手捧着喝了几口水后,坐在溪边的石头上。
郑晟微微一愣:“为何?”
战争还没结束,他在这里耽误了宝贵的一天。人不可能总那么理性,但也不能被感性完全操纵。缺少这两者中的任何一个,都无法成为开辟新世道的领导者。
五十匹快马飞奔在空旷的道路,附近的百姓都逃光了,道边的几个小村落空无一人。
毛大躬身答应:“遵命!”
王文才站出来:“香主,笔架山贼蛮横无礼,香主先行不安全,不如等大军同行。”
毛三思走过来,给他奉上干肉脯和煎饼。
干粮很硬,吃起来很费劲,他放在嘴里慢慢咀嚼,浮躁的心慢慢平静下来。红巾军看似大获全胜,但其中也藏了不少隐患,其中与笔架山盗贼的关系便是最难处理的事情之一,稍有不慎,便可能丢失艰难取得的战果。袁州城是一块诱人的馅饼,官兵战败后如惊弓之鸟,相信彭文彬也动了心。
他想起周子旺车裂前的呼喊,“如你所说,我们会回来的。”
今日天色已晚,如果率部连夜往东北,见到彭文彬后该做出如何举措?摸不清那个人的心思,做任何事都是冒险。他视蒙古人为生死仇敌,但究竟想不想投入红巾军?
郑晟从后背取下赤刀,小心把干肉脯切成肉丁,思考着这让人头疼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