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我无法马上回答你,给我点时间。”
关琥是有时间等,但就怕下一名受害者没时间等。
“古文字是很美妙的创造,”尚永清没有注意到关琥的焦躁,看着那些图形,他自顾自地往下说,“你可以从字意来理解它,也可以用字形来模拟它,比如这个字符,它代表了财富,而这个,则是向往。”ωωw.cascoo.net
尚永清用笔头在几个字符上虚画,指给他们看,他所谓的代表财富的符号实际上更像是云朵,下方则类似于人形昂首高举双手,云朵也罢了,那人形却扭曲得不像话,就勉强算它是人体吧,但这些是在表达什么,关琥完全想象不出。
“会不会是某种影响人的思维的咒语?”张燕铎在旁边插嘴问。
尚永清抬头看他,眼神有些惊讶:“你说那些人是被咒语影响自杀的?那你是低估人的理性思维了,这世上没有任何一种催眠术可以让人自杀,除非他们潜意识中就想放弃生命,催眠只是唤醒他的自杀意识而已。”
关琥离张燕铎比较近,他清楚地看到在听了尚永清的一番话后,张燕铎眼中光亮一闪,他应该是想到了什么,却没有再说下去。
“不过这些只是我暂时的推想,要证明是否正确还需要更精确的分析,”尚永清笑着对他们说,“你们给我找了份不轻松的工作啊。”
“那是不是需要很久?”
“要看运气了,不是密码的密码才是最难解的,就看我能不能幸运地及时找到相关的字形,如果你有新的图形密码,也请尽快给我,图形构成越多,解码的精确度也就越大,也能相对缩短分析的时间。”
关琥听得一头雾水,不过这份所谓的密码总算有点眉目了,他留下自己的联络方式,又向尚永清道了谢,告辞离开。尚永清没跟他们客套,低着头拿笔不断地在纸上写写画画,看似完全沉浸在了破解密码的世界里。
两人出了房间,女佣站在外面,跟来时一样,在前面为他们引路,不知是不是光线的问题,走廊显得有点长,在走到楼梯口时,张燕铎转头向后看去,就见电梯门关着,油画中的古装女子倾身在祥云之间,长袖凌风舞动,缥缈若仙,栩栩如生。
“怎么了?”关琥问他,张燕铎回过神,摇摇头表示没事,关琥笑道,“看美女看傻了?”
“我只是觉得尚先生很喜欢飞天。”
“飞天?”
张燕铎没答,反而是女佣搭了话。
“喜欢飞天的不是尚先生,是凌先生,凌先生过世后,尚先生伤心得不得了,连工作也没心思做了,每天把自己闷在家里,疯了似的画了好多这类图画来纪念凌先生,最近一年才慢慢好起来。”
从女佣的描述中两人猜到,所谓的凌先生大概就是三年前考古途中失踪的尚永清那位好友,没想到他们关系这么好。
“我听我女儿说这种友情很难得,叫什么伯牙种子……”
“是俞伯牙与钟子期。”关琥帮女佣纠正。
“啊对对对,就像你们俩。”
被点名的两人对视,张燕铎“噗”地笑出了声,关琥也耸耸肩道:“那真是荣幸之至。”
“你也住在这里吗?附近没有超市,采购做饭很不方便吧?”张燕铎问女佣。
“还好,食品公司会定期送货来,或是我来的时候顺便买菜。我不住这里的,尚先生习惯了清静,我在他反而不方便。”
“这里这么偏僻,万一有什么事怎么办?”
“我也是这样说,不过尚先生不在意,他说他死过一次了,什么都不怕。”说到这里,女佣自己先笑了。
到了门口,关琥跟她告辞,她很热情地摆手,跟最初的冷待判若两人,看来每天在这种寂静的房子里做事,她也很无聊。
两人上了车,由于车停在烈日下,这会儿里面闷得像蒸笼,关琥没跟张燕铎客气,第一时间将车窗降下来,同时又打开了空调。
车开了出去,关琥一边趴在车窗上呼呼喘气,一边扭头看着后面的洋楼说:“真是个怪人,离婚没觉得怎样,朋友失踪却这么难受。”
“这世上任何一种感情都是有原因的,也许他并非真的思念好友,只是想找个寄托而已。”
“为什么?”
“因为他潜意识中不想承认自己的颓废是残废导致的,所以把原因归结于失友之痛上。”
“也可能人家真的是怀念好友呢。”
张燕铎没跟他继续争辩,但表情明显是不赞同的。关琥忍不住转回身子,关上车窗,问:“你刚才在尚永清家里到底想说什么?”
“哦,没什么,尚永清说催眠术无法促使人自杀,最多只是起到催化剂的作用,但我也并未明确说他们是自杀的,所以我们的观点其实是一样的,那就是——催眠术有它成功的可能性,就比如它可以催发死者的潜意识,让他们的梦想达成所愿。”
“比如?”
“难道你没注意到死者之间的相同点吗?他们都缺钱;正如尚永清所说的,如果图里的一些字符代表财富的话,那死者会将它随身携带并编成舞蹈也不无可能。”
“难道那些奇怪的文字真是金钱的意思?”
“我只是说有这个可能性。”
“王焕成是大学教授,怎么可能没钱?”
“教授就一定有钱吗?也许王妻就是因为他有钱跟他结婚,又因为他没钱而离婚。”
关琥低头不语,认真想了一会儿,掏出手机开机,看到叶菲菲之后又打过两次电话,关琥猜想她的目的无非是让自己道歉,跟一个家世好工作好又漂亮的女人谈恋爱也是件很麻烦的事,他直接将其无视,把电话打给了江开。
照计划江开今天继续调查王焕成夫妻的资料,相比自己,江开那边进行得比较顺利。电话接通后,听了关琥的询问,江开将自己刚收集到的情报一一报上来,关琥一边听着一边不时转头看向旁边开车的张燕铎,没想到一切都被他说中了。
“其实你是兼职做侦探的吧?”电话挂断后,关琥发表感叹。
张燕铎没回答他的提问,而是问:“怎么了?”
“都被你这乌鸦嘴说中了,大哥。”
根据江开查到的资料,王焕成家境富裕,早年在大学相当有人气,但后来他因行事乖张受到排挤,再加上负责的化学实验项目在操作中发生事故,被同行借机打压,而雪上加霜的是,他炒股也赔得很厉害,最后一气之下辞职在家里专心玩股票。
王妻小他很多,又花钱大手大脚惯了,为此夫妻经常吵架,最终导致离婚。这次王妻将小孩寄放在娘家,单独去跟王焕成沟通离婚手续等问题,却没想到会引发惨案。
“这样就说通了,需要钱的共同目标让完全没有交集的三个人走到了一起。”
“需要钱为什么还要自杀?”
“我从没说过他们是自杀,而是……”
“而是在达成梦想,对吧?可是这梦想不就是死亡吗?为什么有人要引诱他们自杀,还是说那张密码图有诱发人自杀的玄机?”关琥摸着下巴自言自语,又翻看手机里的照片,不屑地说,“我就不信了,光是看图就能死亡。”
手机在下一秒被夺了过去,张燕铎说:“不要冒险,也许真会出事。”
“不需要这么紧张吧?要出事小柯早出事了。”
关琥对张燕铎的过度反应有些不解,探身把手机又拿了回来,不过没有再继续看照片,比起花心思解码,他更想知道这三人是在哪里联系上的,除了他们之外是否还有其他人被这图形影响,那些人也许会是下一个受害者。
“我觉得他们的死亡像是一种宗教仪式。”开着车,张燕铎说。
“为什么这么说?”
“不知道,只是种直觉,那些图形很像某些宗教给人洗脑用的东西,你知道这世上大多数人都希望有钱,用钱当诱饵是最好的方式。”
“那你说古文字真的那么神奇吗,连电脑都破解不了?”
“虽然现今社会越来越依赖于电脑,但我认为其实人脑才是最神秘复杂的东西,别忘了你所信赖的电脑本身就是人脑创造出来的。”
关琥耸耸肩,虽然张燕铎说话有点神神叨叨,但不得不说他一语中的,想起自己高烧做梦时联想到的画面,他说:“去王焕成家。”
王家门前贴了封条,关琥跟房东要来钥匙进去,张燕铎跟在后面,闻到里面怪异的血腥味,他脸色不太好看,又转身出去了。
关琥还以为张燕铎是对杀人现场有忌讳,并未在意,一个人在房间里转悠打量,客厅的血迹已经擦掉了,是以粉笔的痕迹也消掉了,他又去书房,好在地板上的涂鸦还在,王焕成之前躺过的地方由于他的挣扎被涂抹掉了许多其他部分还算完整。
“他很聪明。”
声音从身后响起,张燕铎回来了,手里拿了两个大口罩,将其中一个递给关琥。关琥惊讶地接过,见他皱着眉头,脸色看上去不太好,问:“你特意去买口罩?”
“顺便还买了这个。”
张燕铎亮出手里一小盒粉笔,掏出一根红色的,蹲下身沿着那些杂乱无章的曲线描起来,等关琥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时,他已经画了几条线出来。
“等一下,不要破坏重案现场。”私自带外人进现场已经违反警察操守了,现场再被破坏的话,他就等着被处分吧。
关琥伸手去阻拦张燕铎,反被制住,只见张燕铎一手迅速画动,说:“我也不想这样做,不过这种方式最快。”
或许是现场的血腥气息刺激了他的灵感,他清楚地看到了想看的东西,他讨厌血腥气味,但不得不说在许多时候这种血腥气息可以提高他对外界的敏锐度,关琥所说的那些跟化学方程式混杂在一起的符号,此时已经清晰地自动浮现在他脑海里了,他所要做的就是将自己看到的描绘下来而已。
关琥听出张燕铎话中的郑重其事,便没有再阻拦,而是悄悄退到一边观看;就见张燕铎笔走如飞,没多久,一幅完整的由符号组成的图案就出现了他的眼前,跟陈小萍的那份不尽相同,但许多地方又透着相似。
等张燕铎全部画完,那根粉笔也差不多用完了,他随手丢到一边;关琥急忙跟过去把粉笔头捡起来,以免现场被破坏得更糟糕。“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他转回来,双手交叉在胸前,打量地上用红粉笔画的偌大字符问道。
“那是你们警察要查的事,我只负责画图。”画完后张燕铎才感觉到不适,身体有种用力过度后的虚脱感,他随意往旁边一坐,将事先准备好的口罩戴上了。
“你不舒服?”看着他的脸色,关琥问。
“贫血。”张燕铎再次把原因推到了贫血上。
“贫血贫到站起来就晕的程度,你也太弱了。”
关琥嘟囔着,拿出手机将图形拍了下来,除了王焕成身体下方的部分被蹭模糊外,其他地方还算完整,他指着类似云层的图形说:“照尚永清的解释,这该代表财富?”
“不无可能,所以他拼死也要抹掉,抹不掉的则写上化学公式来混淆,至于客厅那里,”说着话,张燕铎转头看向客厅,“尚永清说王焕成连砍妻子数刀是为了防止她逃走,我倒觉得他只是想要更多的血而已,用血来抹掉地上曾经存在的符号。”
“大动脉喷血量已经很多了,他只要随便一抹就行了,为什么要费力再砍?”
“抹的话就不自然了,反而会让人注意到地板上的图形,你看下照片,他是不是在妻子身上乱砍的就明白了。”
关琥不需要看也记得很清楚,当时王妻身上毫无章法的砍伤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至此他惊异地看向张燕铎,就见张燕铎平静地点点头,道:“他是个到死前都很冷静并充满快乐的人,这种人又怎么会选择自杀呢?”
“不可能,一个老男人杀了老婆又自杀,怎么可能心情好?”
“心情好不好尸检是看不出来的,谁又能说死亡只代表了悲伤?凤凰涅盘也许得到的是重生。”
关琥无言以对,尚永清的说法就够令人震撼了,而张燕铎的见解更是诡异,他忍不住问:“为什么你这么肯定?”
“我研究过几年心理学,所以才说可以帮到你,”张燕铎的脸色已经恢复了过来,也学着关琥,拿出手机拍下图片,笑吟吟地解释道,“我对这种奇怪的事件跟变态的人还是很了解的。”
“喂,这是警方内部机密,不能拍!”
关琥想阻止,张燕铎已经拍完了,随口道:“你说得太晚了,我已经用眼睛拍下来了,你也很想早点破案吧?也许我可以帮你找到这些图的真正意义。”
“我并不想为了破案丢掉饭碗。”
“不会的,我保证。”
就冲着这家伙随性的行事作风,关琥就对他的保证完全不放心,抓着头发不止一次地问自己,他为什么会被这么奇怪的人缠上,明明拒绝一个陌生人对他来说是件很简单的事。
“谁?”外面传来轻微响声,张燕铎厉声喝道,关琥的身体反应比他的大脑快,在张燕铎的话声落下同时就蹿了出去,就见门口人影一闪,顺着走廊跑了出去,速度太快,又戴了帽子,看不清是男是女。
等关琥跑到走廊上,那人已经下了楼,冲向小区的路口,眼看快跑远了,他一把扯下口罩,对紧跟着跑来的张燕铎说:“我去追,你在这里等我,要是有情况赶紧报警。”以张燕铎的体质,他乖乖不动最保险。
关琥交代完,双手搭在走廊的栏杆上向外一跃,直接从二楼跳了下去,张燕铎趴在走廊上,冲他的背影喊道:“你还在发烧,别逞强。”也不知关琥有没有听到,没等张燕铎说完,他已经跑远了,看着他的背影,张燕铎自言自语道,“身手还不错。”
关琥一口气追到路边,那人的速度很快,落下了好长一段距离,他只好大声喝道:“站住,否则我开枪了!”
听到他的警告,那人越发加快了脚步,不过对方没想到的是,关琥半路抄近道,直接从草坪上折过去,然后从上面跳下,双手刚好搭住那人的肩膀上,向后一扳,便将他掀翻在地,接着顺势双手撑地跃起,想去揪那人的衣领,却在听到惊叫声后停了下来。
由于被迫摔倒,那人的帽子滚到了一边,露出下方的齐耳短发,再往下看,纤瘦的身材以及精致的五官,怎么看都是个女生,而且有点面熟,关琥跟她的视线对上,突然想起她就是在陈小萍坠楼案中玩偷拍的那个女记者,叫谢……
迎面狠狠地甩过来一个背包,趁着关琥躲避之际,女生飞快地爬起来,向前继续跑,等关琥再赶过去时,就见她已经冲到了丁字路口中央,可能想跑去对面,但没想到原本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突然冲出来一辆轿车,女生慌忙刹住脚步,却仍然被车头刮到,身体顺着冲击力滚向了路边,趴在那里不动了。
撞到人后,那辆车不仅没停下,反而加快了车速向前开去,关琥顾着查看女生的伤势,不得不放弃了追赶,反正附近有电子眼,要查肇事车辆不是难事。
女生晕过去了,她的额头撞在路边的石块上,血渗了出来,关琥不敢乱动她,当即打电话叫救护车。等他电话打完,张燕铎也赶了过来,看到晕倒的女生,他愕然发现正是那天伪装鉴证人员并警告自己注意纸片的人。
“你认识?”关琥敏锐地捕捉到张燕铎短暂的诧异反应。
为了不节外生枝,张燕铎坦言:“她曾在许英杰坠桥的现场出现过。”
“哦,果然是她!”想到当时的状况,关琥恍然大悟,要不是他那时太不舒服,不然发现有奇怪的人,一定会跟过去查看的。不过现在他也不好再说什么,索性将自己知道的信息告诉张燕铎,“她叫谢凌云,是报社记者。”
张燕铎将女生的背包捡起翻了翻,找到了她的工作证、钱包、笔记本等一些琐碎物品,单反相机挂在她的胸前,在摔倒时由于被她紧抱着而没有受损,看来她珍惜相机胜过自己的生命。
关琥本来想摘下她的相机检查,但她抱得太紧,碍于男女有别,再加上担心因此牵扯到她的伤口,他只好放弃了;谁知张燕铎蹲下来,扯过挂在她颈上的带子,又用力一拽,硬是将相机从谢凌云的手中拽了出来,由于用力过大,女生的头往后一磕,再次发出砰的一声。
一连串的动作做得既迅速又粗暴,完全没顾忌女生是伤员的情况,没想到看似温雅体贴的男人会有这么暴力的一面,关琥在旁边看傻了眼,等他想到要阻止时,相机已经到了张燕铎的手里。
“我有点后悔提醒她不要用活扣系绳了。”关琥嘟囔道。或许是听从了他的警告,这次谢凌云特意用了打了死结的照相机套绳,如果是活扣的,张燕铎的行为可能用不着这么粗暴。
关琥好心提醒张燕铎:“她已经受伤了,架不住这么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