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功三过,已是晌午时分。牧笛依然双目紧闭、毫无知觉。偶耕大汗淋漓、神疲力尽,忽而仰脖吐血,昏死在地。众人都着了慌,连陈开山和一众乡民见了,也无不惶急。
屿蘅抱住牧笛,为她抚弄手三阳诸穴,不见效验,因命所有男丁撤退百步以外,背过脸去,不得偷觑。她褪下牧笛的靴子,继续为她抚弄足三阳经诸穴。昆仑奴和槐犁早将偶耕抬过一旁,掐人中、掰眼睛,全无效果。二人大为惶急,抓耳挠腮,围在偶耕身旁团团转。陈开山取过一个鸱袋,喂他饮水,如何喂得进去?
这边一通忙乱,那边却响起了屿蘅的声音:“牧笛,你醒了?”侯希逸跑了过去,见屿蘅已为牧笛穿上鞋袜,将她扶坐于地,帮她整弄头发。牧笛语声极低,问道:“我这是怎么了?偶耕呢?”屿蘅不敢告诉她偶耕真气耗竭、危及性命,只说:“偶耕安然无事。你好生修养、别无牵挂,他随后就来看望你。”
侯希逸因问屿蘅,眼下该如何处置。屿蘅道:“为今之计,只有寻个清净之地,好生修养。如若不然,偶耕性命难全。”陈开山走了过来,说道:“如需静养,还请诸位往回走,去村庄里歇脚。”侯希逸道:“不妥。我们在村中遭遇黑衣人,他们若去而复返,我们岂不是自投罗网?”
陈开山挠头道:“南边二三里山坳里,有一座山神庙。老朽率领乡民与官兵抗衡,夜间便在庙中住宿。大人若不嫌弃,可屈尊前往。”侯希逸还在出神,屿蘅道:“事不宜迟,我们速速去山神庙。”她唤来槐犁,一同扶牧笛上马。牧笛神疲气短,不能坐直,伏在马鞍上假寐。
侯希逸跨上马鞍,便催促陈开山前面带路。昆仑奴心中不快,嘟囔道:“呆子将军就快死了。佛陀也忍心将他弃置荒野,任他被豹子叼走吗?”槐犁道:“旁人不管耕哥,我们扛着他走。”陈开山和他二人一起,将偶耕搬到自己的马背上,护送他一同赶路。
行过二里路,已来到山坳。四面峰峦环绕,中间一道羊肠小径穿过。一片翠柏之中,隐隐有一个山神庙,庙外一道低矮的院墙,经历风侵雨蚀,一半倾圮。庙宇年久失修,近乎废弃,其中蛛网密布、墙土脱落,山神的泥塑残破不全。陈开山将侯希逸让进庙中,其余乡民挤在院子里,时时防备官兵前来偷袭。
屿蘅找了一个蒲团放在柱子边,扶牧笛坐下。牧笛悠悠醒转,发着高烧,嘴里糊里糊涂问道:“偶耕在哪里?”屿蘅不答,要来清水喂她饮下。昆仑奴、槐犁慌里慌张跑进庙中,恳求屿蘅:“你既有妙法救活侯小姐,当有办法搭救偶耕。”屿蘅犯了难,转过身去,二人却跟在身后追问。屿蘅道:“偶耕真气耗竭、神形劳损,药石已无功效,唯有静养。三日后若不灵验,只怕……”话语未毕,忽然哽咽失声。
饶是屿蘅声音再低,却也被牧笛听见。她身上无力,心中却明白,挣扎起身,要寻偶耕。屿蘅拗不过她,只得命昆仑奴、槐犁将偶耕抬进庙中,与她相见。牧笛一见,连哭的力气都没了,身子一软,瘫在一旁。屿蘅连忙扶起,劝她好生将养,莫辜负了偶耕心血。牧笛哪里肯听?挣扎着爬到偶耕身边,抓着偶耕的手不放,泪水沾湿衣袖。
山神庙中过了三日,牧笛逐渐恢复,可是偶耕依然昏迷不醒。牧笛日夜陪在身旁,喂他一些清水。侯希逸念了三日佛,因见牧笛无事,放下心来,又见长安在望、家已不远,便催她继续赶路。牧笛没好气地说:“你一个人回长安吧,我不走。”
侯希逸大为不解,说道:“你已康复,如何不走?”牧笛道:“我陪着偶耕。他若死了,我一生也不踏出此庙。”侯希逸闻得此言,大感逆耳,朗声道:“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下人,你连孝道也不顾了吗?”牧笛道:“你说我不孝,我却说你不慈。我在潞州已说得明白,已不是你的女儿,你也莫来相认。你若认下我,骆奉先回得京城,迟早杀你一家三百余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