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仲卿腹中算计该分得多少钱粮,心中一喜,手舞足蹈起来。骆奉先看见,冷笑一声,说道:“殷大人休要高兴太早。来日与匈奴十万大军交战,还需劳烦你带兵上战场。”
殷仲卿听罢此言,大受惊吓,颤声道:“我腹中无策、手下无兵,如何上得战场?”骆奉先道:“你大可放心。能带领军马、又得老夫信任的将领,数来数去,不过是泽潞节度使李抱玉而已。然而若只他一人,毕竟独木难支,还需你从旁协助。你且放心,攻城血战用不上你;挖沟垒壁、医治伤员,你却堪当任用,凡有战士,这些可是油水丰厚的美差。”元载从旁说道:“骆大人这是叫你领军衔、吃军饷呢。”殷仲卿恍然大悟,立即躬身拜谢。
元载又道:“河北群雄,如魏博田承嗣、相州薛嵩,也堪称骁勇。”骆奉先道:“河北诸镇,不起兵造反,朝廷便可烧高香了,焉能指望他们起兵勤王?”元载点头称是,继续说道:“缁青李正己,也算得悍将。他嫡子李纳正在长安,拔擢为郎,骆大人选他在军中历练历练,倒是美事一桩。”
骆奉先点点头,说道:“李正己赶跑了侯希逸,在缁青平卢逍遥自在,却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他那不成器的儿子,倒是十分乖觉。你举荐他带兵,甚合我意。胡乱建些功勋,回去也好承袭祖业。”
涧石在柜中听到此处,又是灰心,又是欣喜。灰心的是李纳有门阀、有靠山,拜将封爵如同探囊取物,而自己乃是乡野之人,何日方能出人头地?欣喜的是自己已获郭子仪器重,将来领兵杀敌,乱军之中胡乱杀了李纳,一来报仇,二来也算为国除奸。
涧石正在寻思,忽听骆奉先询问侯希逸近况如何。元载道:“侯希逸中箭受伤不轻,回得家中卧床休养,并无异样。”骆奉先道:“侯希逸拿他庶出之女戏弄老夫,真真可恼。还望元大人寻出他的把柄来,在圣殿之上参奏一本,老夫再在圣上面前动动唇舌,定要他家破人亡。”
元载道:“此事却有些为难。侯希逸早年统兵大破安禄山,先帝关爱有加,将他图形凌烟阁上。先帝器重的功臣,如今又无过犯,恐难以将他治罪。”骆奉先觉得元载的话甚是有理,只是此仇不报,恶气难消,寻思半晌,复又问道:“明日法会,侯希逸捐出钱粮多少?”
元载记不得这么细致,殷仲卿却道:“侯希逸捐钱一千缗,粮食一百石,除此之外并无其它。”骆奉先心头生喜,说道:“他节度缁青平卢也有多年,捐资却也忒少。你们再去上门索取,他若不肯追加财物,便算是不尽忠报主、不竭诚报国,奏明圣上,不愁不判他一个罪名。”元载、殷仲卿拱手领命,俱各称妙。
三人叙些闲话,门外有侍卫禀报,道是圣上宣召他们掖庭相见,询问法会筹备情况。三人急忙整理衣帽,出得斋堂,乘轿而去。
日近黄昏,又到饭时,涧石、屿蘅只得缩在木柜中一动不动,听众僧诵经、用饭。饭毕,负责看守斋堂的老和尚独自留下,整顿桌椅,并在香案上供奉饼果。忽有官兵进入,问他波斯邸送来的三箱宝货现在何处。老和尚顺手一指,如实作答,官兵说道:“待到天黑,将宝货运走。”
官兵已出斋堂,独留老和尚坐在蒲团上,口中念念有词,乃是向佛祖祷告,乞求狐仙不要现身。涧石听得真切,心中寻思:“若缩在柜中不出来,搬到那三位大人家中,便是死无葬身之地。这老和尚害怕狐仙,何不装个狐仙吓唬他?”想到这里,冷不丁在屿蘅肩上掐了一把。屿蘅受痛,轻哼一声,一缩手,手肘撞在柜门上。柜门微微摇动,发出吱呀的声音。
斋堂本来寂静,突然传出异响,吓得老和尚心惊胆战。他疑是狐仙,又怕是老鼠,端着烛台朝柜子走来。涧石见灯光迫近,故意又掐了屿蘅一把,屿蘅恚怒起来,说道:“你不要性命了么?”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老和尚真以为是狐仙现世,要索他性命,吓得烛台撒手,躺倒在地。
烛火熄灭,斋堂瞬间漆黑一片。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涧石一把推开柜门,扶起屿蘅令她先出。老和尚双腿已经吓得瘫软,陡见柜中浮出一个女子身影来,不是鬼魅又是什么?他想张嘴呼喊,却无半分气力,“狐仙”二字尚未说全,已经晕死在地上。
涧石拉着屿蘅跨出门槛,迎面正是一队官兵拉着马车从寺院门口进来。出是出不去的,斋堂也万万回不得,二人于是伏下身子,在斋堂外廊柱间的暗影之下进退趋避,寻求藏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