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职拜见大人。”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拄着一根摇晃的拐杖,身上半披着官服,眼皮垂着,只突出来一双眼睛,向前踉跄了两步,行过了礼。
“您是……”叶永甲放下大印,直勾勾地望着他的脸,愣在原地。
“我是本部三十年的侍郎了。老朽还记得您,您可能不认识我了,”老者木然地盯着他说,好似在自言自语,“我就是当年奉命查抄叶府的……崔龙怀。”
叶永甲听到这个名字时,手指抖了一下。他怎么会忘记,正是这次变故逼他走上了一条坎坷不平的道路,使他的性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年的恨,到了历经万般磨难的现在,却成了一种怀旧般的惆怅,再没了那股报仇雪恨的心气。于是他看着对方的面孔,只剩下了冷漠:“哦。那您今年多少岁数了?”
崔龙怀恭敬地欠下身去:“老朽今年六十九岁了,请了几回致仕,上官皆不曾准。”
“那我准了,”叶永甲一挥手,“反正你在我手底下更不会自在。你回去再写一封奏疏吧,我帮你今日就交到皇上那儿。”
“好,好……”崔龙怀点了点头,脚下却又不走,忽然发出几声凄凉的苦笑来,“人常说兴衰无定、世事无常,我今日方才是信了。当年失魂落魄的年轻人做了两部的堂官,意气风发的老夫却一辈子再望不到升迁,做了您的下属……本以为未来是一片坦途,却弄得个事事不成的下场……”
不经意间,这几句话竟撩拨了叶永甲的心弦,他的眼神呆滞了片刻,随后便咳了一声,转头去取纸笔;蔡贤卿则不以为然,轻轻笑道:“崔大人这一个刑部侍郎,多少人还求之不得呢,遑论事事不成。”
崔龙怀顿时停住脚步,只将背影朝向他:“蔡大人不一定什么都懂得。”言罢,即扬长而去。
叶、蔡二人便也不去问他的踪迹,继续传各级官吏来堂上拜谒。
众人皆已到齐,纷纷在台阶下站着,打着恭,等待新任上官的点名。叶永甲倒不着急,慢慢掀开名簿,第一眼便看见写在中间的那一行文字:‘刑部郎中徽州明晖光’。
“明晖光是哪个?出来答话。”他顺口念出这个名字来,抬眼一望。
只见一个身长八尺,留着络腮胡的男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十分醒目。细看他时,是长着一对粗短的眉毛,攒在一处,好像每时每刻都一副苦闷的样子;脸上蜡一般黄,嘴唇也发着难看的紫色,眼皮耷拉下来,显得那布满血红色的眼睛十分憔悴。
“大人,我就是明晖光,表字春及。”他把纱帽取了下来,捧在手中,拳曲的头发白了一半,甚至看不出来是束了发的。
“你……多少岁?”叶永甲对他的相貌颇为吃惊,连忙问道。
“回叶大人话,小人今年三十四岁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