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岁……”叶永甲又打量了他几眼,难以置信地点着头,“那你是何日来此做官的?家中情形如何?”
明晖光答道:“小人出身于徽州明氏,乃本朝有名的书香门第,曾与晏温的晏氏齐名,祖上乃开国之功臣,几朝先帝无不待以恩遇。近年家道中衰、声威将坠,故小人在八年前中了进士之后,只做到一个刑部郎中,惭愧至极。”
“你既然是名门望族,为何年纪轻轻,就变成这般模样?”蔡贤卿在旁插话。
“小人只觉前景黯淡,兴复祖业无望,度日如年,心急如焚,又患上了胃病,因此未老先衰。”明晖光皱着眉说。
叶永甲微微笑道:“你仕途还长着,何必揪心于这一时一刻?日后多提拔你几回,不就可以衣锦还乡了吗?到那时,满乡的宗亲都要来感激你,足以彪炳青史矣。”
“我不打算回去,不打算受他们的感激!”明晖光决然地摇了摇头,目光里有了火苗,“他们是一群虚伪的禽兽!表面上立起什么家风家规,在外装得和人相似,于内就勾心斗角……胞兄抢胞弟的,儿子抢父亲的,叔伯抢侄子的,亲情也不顾一点,伦理之序尽丧;还有、还有,他们如吸血的蝇蚊,疯狂地盘剥着那些农户,把人当畜生使唤;拿着这些血一样的钱财,却整日在城里花天酒地,仗着手头的权势,到处违法触律,好不恶心……”
“你们以为这群门阀是什么东西?你们不知道!”他越说越亢奋,甚至不顾双方的身份了,“我从小生长在这样的地方,和禽兽为伍,简直是耻辱!我若得势,迟早、迟早要把他们的老底都掀了……”
“您过激了,过激了,”蔡贤卿看出他情绪有些失控了,连忙安抚道,“这毕竟是你的乡梓,你也是要兴复它的,何苦贬之过甚?”
“祖上不是这样过来的,”明晖光飞快地说着,双唇近乎抽搐地颤抖起来,“可一脉相传下来的子孙怎么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如果不加改变,任着它野蛮地生长,时日一久,我们都会完了的……会完了的!”
叶永甲看出了他的慌张和恐惧,但实在感觉莫名其妙,像是听了一番梦话。现在也不是深究的时候,他便慢慢把名簿掀到另一页:“你的这些话我日后会向你询问,但这无关本部的公务。你若没有要事禀报,可以先退到一边去。”
明晖光吐出一口长气,疯癫地苦笑了几声:“好,好!叶大人,看来久负盛名的您也是这类人物!我退下,我退下就是了……”言罢,他作了一个揖,跌跌撞撞地走将出去。
叶永甲继续正襟危坐:“还有谁上来?这个刑部主事……”
“报!”正在这时,一名胥吏突然从门外冲了进来,撞开几名官员,到叶永甲面前跪下,磕磕巴巴地说,“叶、叶大人,不好……”
叶永甲冷眼一瞥:“什么事?说啊。”
“我方才去外边看了一眼,侍郎崔大人自缢身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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