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山给志远,定下追随李熙,必须遵守的约法三章。
“第一,你不能要他的津贴,李熙说只要你跟随他,每月给你100大洋的学习津贴,你一个小孩子家,学生的身份,凭啥每个月拿人家这么多钱?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天底下就没有白给的钱,你若要了这个钱,就是他的狗腿子,他要你做坏事你敢不做?切记不能贪!咱不但不要他的津贴,他当你的老师,我们还要给他钱!你明天去和他说,你拜他为老师,你的学费和生活费,我每年给他200个大洋!”
海山的语气,斩钉截铁:“李熙是有钱,可咱老杜家,不贪人家的便宜!他若想收你为他唯一的入室弟子,就必须收下咱家给的学费和生活费。这是我们老杜家的骨气!”
志远一直低着头,屁股上疼得火烧火燎,心里特别委曲,堵得厉害,今天海山打他,是前所未有的狠,明知他明天要去见他极尊敬的老师李熙,还打得他走路都得硬着个屁股,这不成心要他难看嘛!
志远心里不受用,一肚子情绪。
以前海山打他,志远只有惭愧和害怕,今天邪了门了,一肚子的怨气,他爹说的话,进了耳,心里却不认同。
李熙那么有钱,却非要人家收自己的学费,你有骨气了、你清高了,那人家呢?!面子往哪搁?这不是成心为难人家吗?不想我跟李熙走,直接说啊!
志远抬头看了海山一眼,看他爹态度坚决,不是个能劝的,就又低下头。
志远眼皮子并不浅,看重的是追随李熙后的前程,但说句心里话,李熙说的每月100大洋的学习津贴,也是他削尖了脑袋,巴结着要追随李熙的原因之一。
有这每月的100大洋,杜家立即就能一跃而成为富户了,杜家医馆现在,一个月也就十多二十个大洋的赚头,其中大部分,还要用于还债。
如果一个月能赚到100大洋,那他每次回浑河堡,都是有钱人衣锦还乡,那是多么有面子的事!这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爹爹可以轻松多了,不再为钱债发愁,能过上好日子。
现在倒好,他老子一句老杜家的骨气,钱就这么飞了,不但赚的钱飞了,他还是大败家子儿,一年要家里给他出200大洋供他学习和生活。
一年200大洋!合一个月是16.67元,医馆的赚头都不知够不够赔!
志远是个打小就喜欢做小生意赚钱,然后赚回的每一分钱,都交给爹爹的人,现在却要爹爹每年为他负担如此高昂的学费,家里还欠着三大爷的债款没还清,这头一年的200大洋,就得举债。
爹爹是个在钱债上很认真的人,有借有还上等人,只要有债在身,就总是很省俭。
自己努力上进,是为了让爹爹过得更好,而不是要爹爹为自己背一身的债,然后天天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志远真想对海山说:爹,咱不要先生的津贴,但我会在先生身边勤快做事,学费和生活费,就不给或少给些吧。
可海山的表情严肃,自己也才刚挨完打,志远不敢说,且又满肚子情绪,不想和海山说话。
海山见孩子不说话,只当他无异议,跟着说第二条。
“第二,你的身子骨软弱,丹毒未清,”说到这个,海山看孩子的目光,温柔了好些:“你明天和李教授说,他得每个月最少一次,让我给你打电话,或是让他准你,往你三大爷家打电话,不管你是在国内还是在东洋,要保证我至少隔几个月就能见你一次,最长不能超过半年!你吃的丸药,我会配好够你半年的量,让你随身带,可方子是要调的,望闻问切,我得见着你的人,才能知道你身子的变化,也才能调配方和配比。”
海山说完,眼神一暗,带着伤痛叮嘱道:“此外,远儿,你也大了,又长得这么漂亮,现在的年轻人,都时兴个什么自由恋爱,你可别学人家赶这个时髦,外头要有姑娘倒追你,你就推说婚姻大事,要父母做主,千万别自己和人谈婚论嫁!那李教授,那天给我看他们家的照片,说他的四个女儿,两个在英国,两个在北平,如何的好学识有教养,我瞅他的意思,怕是有心和咱家做亲家。”
海山叹口气,看着孩子的目光更加温柔,带着怜惜:“你在外头,若遇着好姑娘,留心着可以,但切记要把持住,不能随意和人有鱼水之欢,红毛丹里主要是砒石,除了砒霜,还含有水银,实话和你说吧,这东西最杀精,你不能早婚,你结婚特别是生孩子,必得经爹爹给你特别调理之后才行,不然,我怕你媳妇,会生出畸形的孩子或是死胎,那就不但是老杜家的灾难,还会连累人家姑娘,要被人骂一辈子了。”
志远依然是看他爹一眼就低下了头,心里本就堵得厉害,这会子听他爹说自己还有这么个毛病,除了惊讶,心里更加沉重。
“第三,”海山恢复了严肃和认真:“远儿,你一真很懂事,跟李熙后,老师的话,要听,可心里,也要有把尺!你要记住,无论对这个世界如何失望,都不要忘了内心的一份慈悲和善良,不要忘记你说过的那三个愿望!”
老爹如此语重心长,若在以前,志远必然欣然受教,给海山郑重一揖或磕一个头,这会子,同样是就在炕上给海山磕了一个头,脸上却是冷淡的,头也一直低着。
海山看出来了,不满的一瞪眼:“咋的?抽你几下还记仇了?一晚上都只给我个脑袋顶子瞧?”
志远抬起头,看着他爹:“爹,你是不是不想我明天去大和旅馆?又是什么骨气又是什么‘狗腿子’,如果你不想我去,明说好了。”
海山深深的看儿子一眼,开口道:“你还记得你想考军校时,和爹说过的那一句话吗?你说,人生大事,从来只问应不应该,哪里能问喜不喜欢!大和你明天是必去的,这是和朱厚辉已经约好的,咱们不能失信于人。”
志远又低下了头:“那,是否拜先生为师,追随于他,爹可是真的,让我自己定?”
海山看着儿子,好一会,才道:“嗯!我已经说了,愿意让你拜他为师,老子说的话,向来算数!”
当天晚上,两父子都没睡好,各有各的心事。
以前,志远总爱挨着海山睡,这一晚,他把他的被窝筒,放在离海山被窝筒远远的炕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