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行知皱眉,无奈地看了我一眼,说:“沐沐是很出色的设计师,我爱惜她的才华。”
“喔。”他简单地发了个不明所以的语气词,不发表任何看法,“沐沐……你就是苏念沐?”
他这三个字说得字正腔圆,我简直想假装听错含糊搪塞过去也不行,点了点头,再次强调:“是,我是沈行知的朋友。”
“合伙人,曾经的。”他又冷冷地打断了我的话,下了定语,“你们合伙开了一个网店,专卖一些可笑的垃圾货,沈行知替你打过版。”
我错愕地眨眨眼,脸上浮起一个勉强的笑容,无话可说。
沈行知捏着手中的杯子,那漂亮的手指压在透明的玻璃上,清晰地显出凸起的骨节,退却了血液而发白泛青。
他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来临了。
就像看见大厦倾倒,无可挽回,避无可避。
“贺瑾言出资给你开了个网店,是吗?”艾瑞克眯起眼,目光盯在我身上。
我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是。”
“真看不出来。”他缓缓说着,上下打量着我,却不再说话。
那种冰冷又嫌弃的眼神,不像是打量陌生人,而像是在端详一件材质低劣又剪裁失败的衣服似的。
我如坐针毡,连后背都微微透出薄薄一层冷汗,又觉得一阵烦躁的抑郁,不想再被这个人盯着看。
于是,我只好起身,借口去洗手,逃也似的出去了。
走出门口之后,我觉得那种压抑的气息减弱不少,便靠在门边,长长出了一口气。
不知自己该往哪儿去,我只能仰头看着天花板上的灯盏,看那种辉煌灿烂的光芒,经过无数的折射,落在自己的身上,将肌肤染成一层层暧昧而不分明的颜色。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里面一片沉默被打破。
是艾瑞克的声音,他的声音低沉、冰冷,法语的优雅柔和荡然无存:“这么说,她就是贺瑾言的那个前妻?”
沈行知迟疑了一下,似乎点了一下头,没说话。
艾瑞克又沉默了片刻,口中吐出更为冷漠的一句话:“她,就是死在这个苏念沐的手上?”
我茫然盯着自己手上那些难以分辨的模糊光芒,眼睛微微睁大,不明白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
而沈行知迟疑了许久,没有答话。
在缄默之中,我只觉得自己胸口有种沉沉的气息,一层一层压了上去。每一次呼吸,都是更重的一层东西无声压落,到最后,简直沉重到无法承受,让我的身体只能靠着背后的墙壁才支撑住,依然站立在那里。
终于,我听到沈行知的声音,轻微而低喑。
他说:“这与她无关。”
艾瑞克冷笑的声音低低传来,与他的声音一样嘲讽:“希望贺瑾言也这样想。”
我不知道他们说的那个她是谁,更不知道与自己有关无关的是什么。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沈行知仿佛失控般尖锐地说道:“你最好不要在沐沐面前提到这件事。”
他这样的态度,艾瑞克居然也没发作,只听到他冷冷“哼”了一声,两人再不说话。
我靠在外面,将自己的双手紧紧握住,紧闭双眼等待自己面前的晕眩感过去。
连日来的紧张与困倦让我疲惫不堪,绷紧的神经在我的太阳穴上突突跳动。
我用力呼吸终于让自己保持清醒,竭力酝酿好情绪让自己重新走到他们身边落座,可我知道,我的脚步却是虚浮的。
沈行知可能是觉得我去得太久了,又见我脸色这么差,有点担心地看了我一眼。
我勉强朝他笑一笑,笑得却比哭还难看:“好像真的有点困了,刚刚差点在洗手间睡着。”
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我的艾瑞克,看到我难看至极的笑容之后,便将目光从她身上轻飘飘地掠过。
我艰难而用力地抓着刀叉,准备继续默默地低头吃饭。
沈行知见我神情恍惚,便抬手取过我的外套,说:“别吃了,我先送你回去吧,你看起来真的很累。”
我点点头,三个人出了门,艾瑞克看都不看他们,径自上了自己的车离开。
我犹豫着问沈行知:“他放过你了吗?”
“没有……”他眼中一闪而过恐惧与忧虑,但随即又努力绽开一个笑容,说,“不过,他花了十几年时间也没干掉我,放心吧。”
我点点头,心事重重地上了车,依然难以释怀他们的对话。
她我靠在副驾上闭目养神一会儿,却难以入睡,不由自主地睁开眼睛。
而他也终于转过头望了她一眼。
我默默低头,斟酌许久才终于找到了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切入口:“那个艾瑞克是什么人?和贺瑾言也认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