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您……”
慈真抬起一只手来止住昕茗的话,颤巍巍地走到柜上开始翻找,不一会便从中拿出一本书来放在小桌上,指着那本书道:“老衲俗名张静,乃是水沛郡丰谷县人,早年间曾攻读经典欲要考取功名、封妻荫子,老衲二十一岁时进京赶考,本来是成竹在胸,没曾想刚出县不过百里便遇了群劫匪,将盘缠书箧一应行李物件悉数劫走,只留我一人在道旁流落,只得一路行乞挨回家中,父母听说之后只叹了口气,好言相慰叫我等下次再考。”
“我在家中又苦读数年,等到下次高考再收拾行装赴京赶考,谁料想这一遭又恰逢同场隔壁有人作弊,考官查证不清,为避嫌起见边将左右两间之考生悉数取消了资格,这一年又是考也不曾考便落了榜。”
“回到家中,父母再三宽慰,但言语中也多了几分不解与困惑,后来我也曾听乡里有过传言,说张静并非命途不好,乃是他自己借考试之名从父母手中诓来金银跑到外面去挥霍一空,再回来借各种名头说不曾考得上试——白施主你看,这岂不就是常说的‘人言可畏’么?尘世之人往往如此,何须再在这浑浊世上过活?”
“长老,您……”慈真说这些话时面如止水但言辞语气之中却在那平静下多含了一份激烈与愤慨,这一语气强烈到即使白昕茗这个年纪的少女也能听得出来,一时感到有些恐惧,便想劝一劝他:“您是不是静坐时间长了有些倦,不如歇一歇吧?”
“不必。白施主啊,你虽然年纪幼小却颇通事理。老衲这些日子静坐打禅,不自觉间便将前时之事纷纷过了一遍,禅坐罢了心中不知怎的竟沸腾不已,适逢二位施主到来此间,因此老衲这边也有些失态……现在想来,许是老衲心魔未除,纵使清修二十余年也难以尽忘此前之事,欲要找个人一吐为快,这寺间僧人,有几个不是在红尘惹了是非,或避难,或避伤悲,或避激愤,或避祸事而来?老衲身为住持长老,只可听僧诉而不可对僧诉。否则,此间僧众清心大乱,则难以为寺矣。寻常香客,老衲又不得与之攀谈,善男信女来寺庙之间本是为了除忧解烦,老衲却将这些事说出去,却又是成何体统?思来想去,也就只有白施主你父女二人多年来此与老衲熟络,又能耐得下性子听老衲这些烦忧琐事,只得说与你听了,不过,若是白施主你不愿听它,老衲也就不再聒噪了。”
“不不不,长老,昕茗不是这个意思……昕茗只是……只是从长老你的话语中听出来几分愤慨之情,而昕茗认识长老至今已有七八年,着实不曾见长老如此,所以心里有些发慌……”
慈真闻言长叹不语,过了半晌才双手合十道:“善哉,善哉。喜、怒、忧、思、悲、恐、惊,此者七情,老衲静修廿年竟未能除之,果然不堪于佛前论法。”
“长老,您也莫说此话了,昕茗与家父可是一直觉得长老佛法高深,又兼有人望,在这捧经寺做住持长老乃是实至名归,岂有不堪佛前论法之事?况且——”
白昕茗还没说完,便听外面有一豪气万丈之声透过重重幽林传来:“少爷,你如何却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