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手,在面前晃了晃,她能感觉到有影子在自己面前晃动,却看不清自己手的样子。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还是原来的样子。
“若儿。”
一个急切的男人声音从她耳旁响起,很快她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从床上拉了起来,拥进怀里,满心欢喜道:“太好了,你终于醒了。他们都说你治不好了,朕跟他们说,要是治不好你就做好准备跟你一起陪葬,没想,这一招还真好用。”
“阿信……”
她声音沙哑,心中有万般的委屈,可在这个男人面前她竟怎么也哭不出来,她道:“我瞎了。我,再也看不到东西了。我不知道是哭瞎的,还是被冻瞎的。你不要责怪他们,他们没有错,我活不长了。我的孩子,你能帮我救救他吗?他就在鸡笼山脚下的破庙里,和苜蓿一起,苜蓿也受了很重的伤……”
如果她能看得见,她会发现,面前男人此刻的面色十分的可怕,盯着她的眼睛,由欢喜到震惊,再到惋惜、愤怒,不甘,与悲伤。
他看着她目光空洞地把话说完,她对他们的久别重逢毫无欢欣,有的只是淡然,像故友重逢一样的淡然,可这不是他想要的淡然。
他这两年费尽心思,历经千辛万苦也要找的人,他以为她也会像他挂念着她一样挂念着自己,没想结局竟是如此的淡漠,让他如何承受得了?
“你爱上了他?”
他单刀直入,直中要害。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措不及防,她怔了怔。
当她意识到他口中的“他”指的是元彦和时,眉目含笑,道:“他很好,是我负了他。”
“可我告诉过你,让你等我的!”
他暴跳如雷,大声吼着将她推到一边。
在场人被他的反应吓得半死,齐刷刷跪了下来,大呼:“陛下息怒!”
璟若这才意识到,这地方不仅只有他们两,还有许多外人。
她摸索着从床上爬起来,寻找着男人的影子,想要抓紧他,可无论如何,都抓不住,只好跪在床上,朝他的影子咚咚磕头,道:“陛下,我错了。点点他只是个孩子,求您救救他,求您救救他,我求求您!”
可现场寂静,鸦雀无声。
她感受到影子拂袖离去的声音,她爬了过去想去追,却一手踏空失了重心,从床上滚下去,没一个人敢去扶她。
“萧情,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她从地上爬起大喊,满腔的怒火与心酸。
“姑娘,别喊了。”
方才惊喜的声音,如今只剩下忐忑与谨小慎微。
她走过来想扶起她,却被她甩开了。
她倔强地站了起来,跌跌撞撞穿过重重帷幔,沿着大殿的墙壁不停摸索着。
“姑娘,小心着凉。”
荆玉取过披风为她披上。
“门在哪里?我要回去,点点生病了,见不到我会哭的。”她拉住荆玉的手恳切道。
荆玉没有说话。
她感受到了沉默的拒绝,笑了笑,松开她的手,继续摸索。
好一会儿,她终于摸到了门栓,心中一喜,正要打开。
“你出不去的。”荆玉道。
她手上动作顿住。
“皇城这么大,处处有重兵把守,没有陛下恩准,你如何出去?”荆玉问。
她搭在门栓上的手突然垂了下来,低着头,一动不动,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忽然,她整个身体毫无预兆地倾倒下来,荆玉接过她时,惊讶地发现,她两颊不知何时,挂着两行鲜红的泪痕,竟是血泪!
自从看不见,圭璟若的世界,就再也没有白天与黑夜,也不知道自己何时是醒的,又何时是睡着的。
一天,浑浑噩噩的她被荆玉搀扶着到殿外透气,她告诉她,春天来了,墙角上的梅花开了。
她听见不远处传来儿童咯咯的笑声,很快,她的腿被两个小人儿齐齐抱住,奶声奶气地叫道:“姑姑,你是我们的姑姑吗?”
“小风,小若,不得胡闹!”
一个女人嗔怪的声音传来,两双小手松开她的腿,化成两团不真切的影子朝不远处的两个大影子跑去,大喊:“阿爸阿妈,她没应我们,是不是我们认错了?”
“阿妹。”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挡住了她所有的视线。
“这两年,你都经历了些什么?”
一个肥腻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阿妹,我们回家。”
高大的身影转过身,将她背了起来。
她依旧一动不动,形如木偶,趴在他的身上,任由摆弄。
可背着她的人没走两步便停住了。
“萧情,你什么意思?”
肥腻的声音问。
“朕觉得若儿还是留在皇宫比较好,这里有整个南央最出色的大夫。”是韩信的声音,她认出了这个声音,头微微抬了起来,似乎在寻找那声音的来源。
可她很快就放弃了,因为她不记得她为什么要寻他了。
“全南央最杰出的大夫?全南央最杰出的大夫把人治成这样!”
肥腻的声音似乎很生气,可他为什么生气呢?
她不知道。
她感觉到有液体从眼中溢了出来,滑过脸颊,一滴滴打落到地面上。
“阿妹……”
一个女人声音哽咽着,低声抽泣起来。
“阿妈,姑姑的眼睛流血了,姑姑是不是受伤了?”一个小女孩的声音担心道,那声音很清脆,不参杂一丝杂质的清脆。
“那是红色的眼泪,是血泪。”小男孩道。
“放肆!”萧情愤怒,道:“王军师的意思是这事要怪朕?你别告诉朕你不知道,她这两年都在跟谁在一起,是北商的诚王!是元彦和!元彦和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
“六郎!”
一直沉默着的圭璟若忽然说话了。
众人怔住,停止了争吵,只见她神色慌张地挣扎着要从背下来,伸着手蹒跚着往前走。
前面是块石头,眼看她就要踢到跌倒了,圭朗风眼疾手快抓住了她。
却被她声嘶力竭地大叫着挣扎开了,她说:“别碰我!让我回去!我要回去!六郎在等我回家,点点在等我回家!他们都在等我回家!”
她不顾一切地往回爬,摸索着影子,朝漆黑的玉寿殿大门爬去。
只见她满心欢喜爬到床上,对着墙角帘幔嘿嘿傻笑,喃喃自语。
她说:“六郎,我想带你回家见我阿爸阿妈。但我家有规矩,外人不可入内。我不能带太多人进去,只能带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