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公子斜睨了他一眼,“你可知我是谁。”
“呃...”谢墨林不明白他明知故问是要做什么,小心翼翼道:“您当然是岳世兄。”
“对,我是岳仙洲。”
那公子慢悠悠道,“今夜,我有资格去樱桃宴,替洪武铲除常天庆。我为什么没去?”
“这个——是因为,呃,因为......”
谢墨林知道为什么,却嗫嚅不敢答。
岳仙洲看着他,“你想说因为纪虹伶也会去樱桃宴。是不是?”
谢墨林低头嗯了一声。
四年前的学宫大比,岳仙洲败于纪虹伶之手,对此耿耿于怀。发誓一日不能得胜,就不会与纪虹伶照面。为此他甚至在家中闭关三载不出。这个誓言在南都后辈中可谓是人尽皆知。
“错了。有纪虹伶的地方就没有岳仙洲。那我可以在家待着,可以不让纪虹伶出席。我为什么要来这儿?”
“为,为什么?”这回谢墨林真的有点费解了。
岳仙洲看着他,闭关的日子太过枯燥,令他的性格也变得有些孤僻古怪,让人捉摸不透他究竟是何心思。
“因为我的妹子。”
“啊?”谢墨林意外道:“岳仙游?她又跟此事有什么关系?”
“一个月前。仙游被施如海说动,出手对付那个燕云叛逆。”
岳仙洲似乎回忆起了伤心之事,神色郁郁。
“岂料当天出门之后,竟是彻夜未归。再回来时人就变了个模样。整日恍恍惚惚,畏畏缩缩,时不时就独自发愣,有时候还会莫名其妙地脸红起来!如同着了魔一般!混账!”
他越说越激动,咔嚓一下,把黄花梨的木椅扶手捏作粉碎。谢墨林哑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岳仙洲站起身,愤然道:“我本不想理会你们的事。只想当面与那燕云小贼问个清楚,究竟他那夜把我妹妹如何了。若是他对我妹妹无礼,我再毙了他也不迟。”
谢墨林眼前一亮,仿佛看到了事情转机,急切道:“那世兄尽管当面质问。墨林可以作保,春,呃,那燕云叛逆说话绝对句句属实,定不会欺瞒世兄。咱们何必非要动手呢?”
岳仙洲摇了摇头,“本来我是如此打算。但今夜我既然答应了施如海的请求,那就没有反悔的道理。此人必死无疑!”
谢墨林大急,眼看他就要推门出去,上前一步,喝道:“你站住!”
岳仙洲一怔,推门的手顿住,回过头来,语带严厉道:“墨林。你就老实待在屋里,不要出去!”
谢墨林被他一瞪,立即垂手,老实起来。
他心里阵阵焦躁委屈,不禁暗恨,“春雨兄啊春雨兄,你为什么要来?今晚事情那么蹊跷,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不该中计呀!你你你,你活该被人围杀!”
他忽然脑中一闪,一个念头涌出,飞快地想,“莫非春雨兄是猜到施如海拿我做人质,所以不得不来?他今夜来此,是真的不聪明,还是为了我?”
这念头泛起来,就难以遏制。让他心底里陡然涌出一股热血,激荡的全身颤抖。
春雨兄为了救我,能跟被人拼命。谢墨林,你又是怎么对他的?难道你的命就那么金贵吗?
他望着即将走出的岳仙洲,犹豫地想,“可是仙洲世兄是学宫大比的第二席。世家之内有数的高手。我又能如何?不如老实待着,等此事过去,继续过我的日子便是。我本就是个废物,没人会理会我。对,没人会理会我。”
岳仙洲手按在门上,微一使力,门发出吱呀轻响。
这轻轻的响动,却如同行刑者的号令,谢墨林脑子里嗡地一声,蓦然想起了那天临别前,费九关的话——
“该面对的还需面对,否则于心何安?”
就算无人理会我,我又于心何安!
他身子却不由自主动了起来,抄手拿起桌上的长剑,喝道:“且住!”
岳仙洲不耐烦道:“你又要怎地!”
谢墨林心里怕极,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但却毅然拔出剑,起了个剑诀,朗声道:“想要走,先问过我!”
他身一动,心中一片澄澈,幼时苦练的剑招油然上手,霎时剑锋轻鸣,青光窜动,瞬间已闪至岳仙洲鼻尖。
这一招妙到毫厘,非是高超剑手万难使出。岳仙洲一惊,没想到曾经的神童,现在的废物谢墨林居然还身怀如此剑技。
但他也只是吃了一惊而已,没有气劲的剑对他造不成任何伤害。他探指夹住剑锋,轻轻一拗,长剑应声而断。
同样折断的,还有谢墨林的信心。
岳仙洲一步靠近,挥拳捣在谢墨林小腹,剧痛之下谢公子脸色苍白,干呕着蜷缩成了一粒虾米,倒地不起。
岳仙洲转身要走,忽然一滞,回头又见到谢墨林居然爬上来抱住自己小腿,脸上涕泗横流,又像是害怕又像是愤怒,高喊道:“你不能去!”
他心有不耐,哼道:“得罪了!”一脚踹在谢公子脸上,将他踹飞出,把桌椅砸地稀烂。
没了碍事的,岳仙洲终于再无阻碍,推门走了出去。
门开,他心神逐渐下沉,一步步走得极其认真,慢慢调整呼吸。
马上要面对的贼人,无论伤得多重,今夜过去后,他的名字与战绩必将响彻南都。
这值得岳仙洲郑重对待。
忽然,一道清冷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停步。”
岳仙洲只觉攸然一道杀气贴在他后背,他惊悸回头,就见夜色中,一道青衣曼妙地身影自黑暗浮出,长发如瀑,肤白若雪,面容阴戾。
那女子森然盯着他,寒声道:“再向前,就是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