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婉又和姑娘们来放风筝,草地上垫了厚毡子,她拢了拢裙摆,坐在草地上,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万历邸钞》合集,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眼睛却盯牢了一丈开外的,官道上,西湖边,垂柳树,她在等昨天帮她从柳树上救下风筝儿的好看公子。
身旁,正放着风筝的姑娘们取笑她:“婉儿,你都等了一个时辰,昨日那好看的公子,今日怕是不会再出现了。”
“婉儿,我倒是有一个好主意,莫不如你来放风筝,把那风筝儿,再挂去柳树上,等风筝落到了柳树上,昨日枪断柳条,救了风筝儿的好看公子,保不齐,骏马英姿便又神奇出现,来呀,来呀,婉儿,你再来放风筝。”
姑娘们嘻嘻哈哈闹闹打打,尽是些取笑董小婉的言语:“溜溜的公子呀,看起顺眼”,“溜溜的公子呀,摸起顺手”,“溜溜的公子呀,用起顺心”……。
董小婉不争辩,抿着嘴闪着眼,面若花桃,她还想等,清澈的西湖水映照她俊俏的身影,颇有些“一场大梦烟波里,泪洒珍珠照来人”的意蕴,像传说中的“西施”美女,不知道鱼儿看见她的倒影,会不会也忘记了游水,渐渐地沉到河底。
等不到了,一个时辰前,楚箫已从此垂柳旁,三岔路口,飞驰而过,直奔松江府。
回到松江,楚箫并没有直接回郡主府,而是先去拜访知府喻均。知府衙门口,甩了缰绳给府前衙役,他大踏步走向衙门后庭,这里他已经很熟悉了。
内廷书房茶几上,喻均的内廷管家亲自端来了热茶,伺候好茶水,悄声退下,两人客气一番,礼让就坐。
“楚把总,看似风尘仆仆,面有倦容,这是从何而来?郡主府上,公主可安好?”
“回知府大人话,公主安好,昨日受锦衣卫于鹏程大人指点,南下杭州,去见了“矿监使”孙隆孙公公,关于葛成之祸,孙隆孙公公慨然答应,愿出面斡旋,今日返回松江,便来拜访父母官大人”。
楚箫快人快语,既说明了出行经过,也完全说明了出行原委。
他心里的打算是,要抄了大劣绅邓玉堂的家,用邓府赃银,挽救葛成,事况挺大,不仅要禀告知府喻均,还必须取得喻均行动上的支持和配合。
轻轻地用茶盖撇着茶水上漂浮着的茶叶,喻均动作从容而缓慢,他喝了一口茶,放下手中的茶盏:“郡主府上的魏忠贤,前两日找过衙门执事,两人喝花酒,本官从衙门执事的口中,得知楚把总怒闯邓府,从邓府水牢中救出了一些民众,救出的民众可还在松江”?喻均确实是够老辣,眼光犀利,神思契合,直指楚箫心中所想。他是在提醒楚箫,只要有邓玉堂私设水牢的人证,松江知府衙门就可以直接拿人,逮捕那大劣绅邓玉堂。
楚箫心里高兴,因为长途奔袭而导致的满脸倦容一扫而空:“喻大人,从邓府水牢救出的民众,已妥善安置,可以随时堂上作证,在下走访松江织户的过程中,也还收集了一些邓玉堂危害松江的证据和证人。”
“那些个证人证据,本官这里也有许多,拿人不难,只是……,只是案件审结,却需要时日”,喻均仍然是不紧不慢的说着,他又点出了一个关键所在,抓大劣绅邓玉堂很容易,但是要给邓玉棠定罪,却需要一个审理的过程,有过程就会有反复,就会惹出些意想不到的波折,就会耽误时间,救葛成,时间不等人啊。
楚箫心里暗暗佩服和感激喻均直接明了,想那皇上“判葛成斩监候”,还都要开一个廷议,招集六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合审,兹松江府要定大劣绅邓玉堂的罪,想是审案过程,怕也是需要一些时日,一日定不了邓玉堂的死罪,一日就不能去抄邓玉堂的家,抄不到邓府脏银,孙隆孙公公怕是没有机会从中斡旋,而“葛成斩监候”的秋后会审结果,怕是就到了松江,如此一切都于事无补了。
楚箫必须在抓人和抄家的“时间差”上,想些主意和办法,葛成的“斩监候”,实在是时间不等人。
要把邓府脏银先抄到手里。
而且这里还有一个默契,楚箫和喻均心里都明白,抄家不能动用喻均的衙门官军,那样,脏银便入了户部国库。抄家只能楚箫和孙隆动手,才能让皇上内帑得了银子,孙隆才能让皇上的“诏狱”法外开恩,才能救葛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