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沅托着腮,轻抚着吃了药而长出来的假胡子,思索了一会儿,问道:“你可去探过那郎中的医术?”
“奴婢才刚听说,还来不及探。”莲蓉摇了摇头。
凤沅想了想,又问道:“他治过的病人,反馈如何?”
莲蓉也想了想,回答道:“奴婢也来不及打探,只知他医术高明、小有名气,口碑是不差的。”
“那你可知他用的什么药?”凤沅又问道,第六感告诉她,这个郎中十分可疑。
总不会用的西药吧,毕竟世上西药,唯主人一人有,莲蓉这么想着,回答道:“奴婢不知,应与其他郎中无异,用的皆是草药吧?”
原来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听了个表面。凤沅无奈,只好吩咐道:“午饭之后,让绝尘去一趟洛华街,细细探一探这个郎中的虚实。”
“是,奴婢这就去说。”莲蓉应了一声,转身,回到了饭桌。
凤沅并没有与他们一起吃午饭,而是回到自己的诊室,独自吃着饭、看着医书。
景玄外出之前,给莲蓉留了食谱,因此由她暂代景玄,为凤沅准备一日三餐。
阮府来的几位郎中,经过了一段观察期,已然被凤沅接受,不止是信任他们的忠心,更多的,还是认可他们的医术,因此,三日前,凤沅吩咐绝尘与莲蓉,将西药的使用,教给了他们。
谷璐是专门负责中医的,所以没有学西药。
几位郎中因有医术的基础,学西医学得很快,也很勤苦,短短三日,已经基本掌握了各自领域的西药使用方法。至于熟练程度,还要在以后的日子里,慢慢磨练。
悬壶济世,正式进入了中西医结合的阶段。
午饭过后,凤沅开始检查各个诊室,是否符合规范。
检查完诊室,她又检查了几处药柜,药物是否齐全。
这些都检查完,便是护士们的工作检查。
宛雪做事十分认真,凤沅到时,她还在亲自看护病人,好让其他护士们安心吃午饭。
问了宛雪一些情况,一切正常,并无异样,凤沅便放心了。
之后,凤沅又检查了三楼的手术室,也无异样。
最后,凤沅亲自去看了住院的病人们,依着他们的病情,给他们送上各自能吃的水果,慰问了几句,便离开了。
“辛苦了。”凤沅望着宛雪,微微一笑。
宛雪回之一笑,行了一礼:“多谢爷关心,奴婢不辛苦。”
说了会儿话,凤沅便下楼了。
“绝尘已经去了?”凤沅轻声问于莲蓉。
莲蓉点了点头,一边整理下午坐诊要用的东西,一边回道:“已经去了呢,主子下午坐诊么?”
“下午进宫,陪母后,晚膳也在凤金宫吃。”凤沅回道。
莲蓉一听,放下了手上的东西:“奴婢陪主子进宫吧?”虽然下午她要坐诊,但是时间都可以调,今日让其他郎中代班,他日那位郎中坐诊时,她再还班就是了。
凤沅却摇了摇头,将她放下的毛笔,重新捏回她的手中,说道:“有芳芜在,你安心坐诊吧。”
芳芜是莲蓉亲自训练出来的人,又是景玄细细查过的可信之人,且经过多日观察试用,确实是个好姑娘,因此莲蓉放心地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
“嗯,走了。”凤沅挥了挥手,离开了莲蓉的诊室,走出了悬壶济世。
“主子。”芳芜已经等在门口,准备好了马车。
“走。”凤沅说了一声,上了马车,一路往皇宫而去。
回到凤金宫。
“太子到。”
苏娴正出神地望着窗外的景色,忽听太监尖细的通报声,回神一惊,转而吩咐宫人道:“快将本宫亲手炖的燕窝粥端来。”
“是。”宫人应了一声,自后门往小厨房迅速而去。
燕窝粥早已炖好,苏娴怕放凉了,便一直搁在小厨房的锅里,等凤沅来了,再叫人端出来。
凤沅走进殿内,宫人也正好小心翼翼地将燕窝粥端了过来,行了个礼,先递给了苏娴:“娘娘。”
“嗯。”苏娴应了一声,接过燕窝粥,取出自备的银针,试了个毒,又问道,“试菜的宫人吃过了么?”
“回娘娘的话,吃过了,无毒。”宫人用捏着嗓子的声音回道。
“退下吧。”苏娴屏退了左右,才转向女儿,将燕窝粥递了过去,“本宫亲手做的,你尝尝。”
“母后做的,味道肯定很好。”凤沅先奉承了一句,才接过燕窝粥,习惯性地观察了一下,确认无毒,才舀了一小勺,送入口中。
另一边,苏娴望着女儿,一脸期待的表情,似乎想从女儿口中,听到更多的肯定与夸赞。
凤沅尝了一口,送入嘴里的一刻,动作稍稍一顿,不过很快,便恢复了常态,小小地咀嚼了一下,吞了下去,转眸,冲她一笑:“好吃,母后的厨艺,好得没话说!”
苏娴闻言,会心一笑。
“母后,你做菜时,会先尝一尝么?”凤沅突然有意无意地试探了一句。
苏娴不解地眨了眨眼,摇了摇头:“做菜时,试菜宫人还未尝,本宫怎能先吃?”
怪不得粥那么咸……苏娴是不是收了水果蔬菜、收了花,太激动,所以错把盐当成糖了?
想象着放糖的量,和放盐的量,差别之大,若以放糖的量来放盐……那咸度,那味道,简直堪比毒药!
凤沅低眸一眼,再看向燕窝粥,只觉它如一只恶魔,一点一点朝她伸出罪恶的爪子,越看越觉恐怖,连忙收回了视线:“母后说的是,试菜宫人还未尝,您不能吃。”
苏娴点头而笑,后知后觉:“是否味道不好,你才这么问?”
“不是,”凤沅舍不得伤了母亲的面子,连忙否认道,“我怕您为了给我煮粥,便亲自试菜,担心您呢。”
苏娴闻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女儿的话,她是深信不疑的,哪怕女儿在骗她,她也不会对女儿起一分疑心。
“刚吃过午饭,你还不饿吧?”见女儿尝了一口之后,便不再吃了,苏娴这么猜测。
见她主动为她找了个理由,凤沅立马借坡下驴,捂着肚子,点了点头:“是啊,午饭吃得太饱了呢。”
“你尝过,便足矣,不必非要吃完它,切莫撑坏了身子。”苏娴嘱咐着,接过她手中的燕窝粥,吩咐宫人收走。
记得前世的母亲,亦是这样关心她。无私奉献,不求回报。
此时此刻,凤沅只觉看到了她去世的母亲,像是想到了什么,忽而一惊,问道:“母后,你可知21世纪,为何物?”
苏娴听得一愣,摇了摇头:“21世纪?本宫不知。”
“这样啊。”凤沅暗暗一阵失落,看样子,是她想多了,还以为母亲去世之后,跟她一样,穿越了呢。
“遇到难事了?”苏娴表示十分担忧。
凤沅回之一笑,摇了摇头:“没有呢,就是听几位侍女说起,只觉这个词新奇,却不知其意,想着母后博学多闻,便问一问您。”她随便编了个理由,反正苏娴不会去查。
“侍女们哪有什么见识,毕竟是个不值一提的小玩意,何必新奇它?”苏娴微微一笑,心底的尊卑观念,根深蒂固。
如此看来,她就更加不是前世的母亲了。
虽有些失落,但凤沅很快调整了心情,即便不是前世的母亲,也无碍,起码苏娴弥补了她这三年母爱的缺失,她已经很满足了。
“母后说的是。”凤沅应和了一句。
沉默一刻,苏娴又提起了一个永恒的话题:“睿儿……”
这回,凤沅没有耐心听她说完,而是直接打断,转移了话题:“许久不逛御花园了,母后带儿臣逛一逛吧?”
苏娴却犯起懒来,窝在软塌上,不想动弹:“去了御花园,又要故作一副端庄得体的样子,甚是累人。”
凤沅听得无奈:“既然累人,母后为何不做真正的自己?”
说起这个,苏娴便是轻轻一叹:“皇后,总该有个正宫该有的凤态,不然如何母仪天下,如何稳坐凤位?自古以来,皇后尽是如此,哪有小家子气的正宫娘娘?满朝文武、天下百姓,都看在眼里,本宫必须做出一副皇后该有的姿态。后宫嫔妃,无一不惦记着凤位,唯有比她们强,才可令她们信服,失去与本宫争位的信心。”分析了一道,她握着女儿的手,最后总结道,“凤位,不容易坐呀!”
这,大概与现实社会的“假面”差不多吧。
人都有假面,可以说是虚伪,也可以说是保护自己的手段之一。活在人世间,存于社会中,这一点,必不可少,不然便会受人欺凌、遭人排挤。
这也就是为什么,真实、坦诚,于社会之中,是最难得的东西。因为大家都会选择,保护自己。
“母后本有的姿态,也不一定不被人所接受。”凤沅说道。
苏娴却不以为然:“自古以来,哪有皇后是这样的?本宫若是做了先例,便要承受先例的所有后果,本宫若只身一人,没有你的牵挂,做便做了,但是本宫有你,本宫必须为你考虑周全。本宫知道,你孝顺,不想累着本宫,所以鼓励本宫做真正的自己,本宫心里都明白。”
她总是习惯性地给女儿找借口,凤沅也明白,这是她爱女儿的表现。凤沅心里很感恩,感恩有这么一个好母亲。
“但是睿儿……”苏娴又想提起苏瑾睿和凤沅的婚事。
凤沅正想打断,忽听外头宫人,朝殿内喊了一声:“娘娘。”
苏娴的话,意外被他打断,转眸,看向声音的来源,说道:“何事?”
经苏娴允许,宫人才推门,走了进来,低头躬身,行了个礼,说道:“禀娘娘,车骑大将军求见。”
“车骑大将军?”苏娴疑惑地问了一句。
若说绝氏二公子,苏娴或许记得,毕竟他是女儿的贴身护卫。但若说车骑大将军……皇帝当时,封绝尘为将军时,由于个人原因,诸事都比较低调,所以苏娴并不知道,也不关心。
“他是来找我的。”凤沅闻言起身,转向苏娴,说道,“母后,我去去就来。”
苏娴点了点头,依旧想不起车骑将军是谁,或许,是女儿手底下的党臣之一吧?
“让他去大堂等我。”凤沅对着那名通禀的宫人,吩咐道。
“是。”宫人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凤沅整理了一下仪容,也往大堂而去。
大堂。
“调查得如何?”凤沅屏退了左右,轻声问道,示意一旁的座位,“坐。”
绝尘犹豫了一下,才依着主子的命令,坐了下来,回答道:“此医堂名为逆世堂,医堂不小,但只有一位坐堂大夫,应是五日前开张的。此郎中的口音,听似不像京城人,倒像是苏城的口音。”
苏城,原不叫苏城,而是在苏娴被册为皇后之后,因此处是苏府所在之地,所以更名为苏城,并于此处,建立了踏春行宫,每年踏春,皇帝都会来此,住上一段日子。
“那郎中,是苏城人?”凤沅微微一惊,既与苏娴是老乡,或许苏娴能查到那人的底细?
“属下不太确定,只是如此猜测,郎中身份神秘,难以调查。且行医之法,似乎与其他郎中略有不同。”绝尘继续说道。
话至此处,凤沅再次一惊:“有何不同?与咱们一样,用了西药?”凤沅心想着,难道这郎中,也是个穿越之人?
绝尘摇了摇头:“属下暂时还探不到那郎中所用的药物,只是行医之法,有些奇怪,属下虽通医理,却看不明白。”
“那此事暂且搁置。”凤沅端起面前的碧螺春,轻轻喝了一口,又说道,“听莲蓉说,洛华街上,不常有医堂?”
绝尘点了点头,回应道:“洛华街上,确实不适合开医堂,因为它与景庆街一样,店铺租金十分昂贵。主子深知,做大夫,以治病救人为本,不以赚钱为目的,大多郎中皆是囊中羞涩,租不起昂贵的店面。”
听着他的话,凤沅点了点头。
记得她在景庆街上,租悬壶济世时,原店主亦是百般推辞,怕她承担不起租金。
绝尘小小地顿了一下,像是稍作休息,才继续道:“医堂所在的店铺,原是一家赌场,并未经营不善,反而一直生意兴隆,却突然闭门关店,转租给逆世堂。如此情况,租金恐怕会比一般店铺更加昂贵。那坐堂大夫,不过一个外地来的郎中,如何负担得起?属下以为,此人若非家财万贯,便是背后之人,非富即贵!”
“你的意思,他背后之人,便是洛桓?”洛族乃凤魏第一财富之族,说到家财万贯、非富即贵,凤沅自然第一个想到洛桓。
“属下不敢妄断。”绝尘低首说道。
如此看来,这郎中确实可疑,必要细查一番。
“你立刻去一趟阮府,将此事告知阮相,让他暗中调查一番,务必探清此人底细。”凤沅吩咐道。
“属下遵命。”绝尘起身,行了告退礼,转身离开。
目送绝尘离开,凤沅也离开了大堂。
见女儿微微皱着眉头,苏娴连忙关心道:“发生何事了?”
凤沅微微一惊,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苏娴面前,立刻收了一脸阴郁,回了她一个笑容:“没事,没有发生什么。”
一看她的样子,便是有心事,苏娴忍不住关心道:“不管发生何事,本宫都会护着你,你不必报喜不报忧,故意瞒着本宫。”
“真没事,”凤沅无奈一笑,坐于她身旁,“就是手底下党臣的一些事,我已经交代了阮右相,请他处理了。”
果然是党臣的事。
既与苏娴之前的猜测相符,苏娴自然不多问,只客观地评价道:“阮相这个人,一向为官清廉,为人正直,是个可信之人。”
凤沅明白苏娴的意思,并非苏娴单纯,真的以为阮相为官清廉,而是比起洛桓之流,阮相是清廉之官。至于为人正直,也是较之他人而言,并非完全的为人正直。毕竟,人无完人嘛!
且官场之中,总是存在一些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阮相也有许多的无可奈何,有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情。这些,都是正常的,苏娴明白,凤沅也明白,随即点了点头:“阮相,确实是个忠心之臣。”
记得阮沐雨曾经说过,阮右相曾与凤凛联合。
但阮相并非投靠了凤凛,只是试着志同道合,结果显而易见,他们合不来,阮右相也立刻终止了合作,转而投靠了凤沅。
他们之间,有阮相的忠诚,自然也有各自的利益,这些,都是不冲突的。
“睿儿亦是清廉之官、正义之士。”不知怎么的,苏娴又把话题绕了回来,“近来,你们可有见面?”
“有呢有呢。”凤沅又开始了敷衍模式。
提及这个外甥,苏娴便是爱不释手,赞不绝口:“睿儿是本宫见过,最美的男子,也是最有本事的男子。唯有这样的人,才配做你的夫君,你觉得呢?”
“母后所言极是。”凤沅在心里无奈着。
每每提及苏瑾睿,她便是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苏娴不由恼怒:“婚姻大事,并非儿戏。”
既非儿戏,她为何还要擅自做主?凤沅在心里抱怨着。
抱怨罢,她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古代,并非现代,没有恋爱自由,婚姻自由。所有人的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至于那些自由的恋爱,是不会被人认可的。
还有一个可恶的帝王制,天下间,所有人的婚事,都可由皇帝做主,皇帝想把谁赐给谁,那人便必须要娶,另一个人也必须要嫁。同理,皇后母仪天下,也可以做天下人的主……
“儿臣知道,并非儿戏。”凤沅又敷衍了一句,提及苏瑾睿,便想起继章的事,苏瑾睿如此正义的人,怎么会养出这么个不是东西的奴才?还有文武状元作弊一事,可见苏瑾睿野心之大。可苏瑾睿,不像是这样的人,或许是继章教唆的吧?
再怎么说,他也是她表哥,此事关系着整个苏族的安危,不可小视。即便伤天害理,她也必须护着苏瑾睿。
“传睿儿进宫,一起用晚膳吧?”苏娴提议道。
苏瑾睿这个人,凤沅并不讨厌,只是加上苏娴,各种撮合,她实在嫌烦,因此拒绝道:“儿臣想与母后单独吃晚膳。”
“睿儿又非外人。”苏娴劝道。
“母后~”凤沅没了办法,只好用撒娇这一招,“儿臣一大早便给母后送水果、蔬菜,皆是儿臣亲手所摘。还有母后院里的话,儿臣费了好大的劲,才买到了最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