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恒王当即沉下面色。想起近日安王在御前大显身手、引得皇帝对他另眼相看心中便如怒火中烧。他如今能在朝中说上几句话办些差事，无非是早前在皇帝面前装出一副安分守己的德行，偶尔尽孝替皇帝办些“费力不讨好”的差事，既让皇帝心中舒坦、又压不着太子的功德，等至近两年来皇帝的疑心病愈发偏重，也有意扶持他在朝中之威，压一压太子的气势。

先前因祭祀与私炮坊一案折损了自己在朝中不少人脉、皇帝待他也起了疑心，故而听从张高煦的劝言行事有所收敛，想要徐徐图之。不料近日好容易换回皇帝的倚重，这安王却不知从何处冒出头来。出去这一趟眼界高些，将皇帝哄的服服帖帖，连声赞赏。所幸安王才回京，尚未曾拣办过什么差事积累名声、其外祖家在朝中官位低微，如今他在朝臣眼中的地位终究还是差些火候。可若是继续放任他，让皇帝愈发看重他的才能，日后必成大患。至于东宫...

他想到周昱禛便咬牙切齿，想东宫一派并非不知皇帝的扶持余下皇子的心思，按常理而言若是安王再掌权，伤的并非是恒王的权利，东宫首当其冲。可那周昱禛不仅未曾对安王有何手段，反而在御前与朝堂之上几次三番地推崇举荐，丝毫不在意皇帝近日的偏重之意，这倒是奇。

换言之，大抵是安王与太子本就走的近，如今顺水推舟的扶持一回，不过是为了对付自己。等到将来尘埃落定再过河拆桥罢了，只是不知谁才是那得利之辈。

看他皱眉沉思，张贵妃等不及，急切道，“可是近日安王与东宫在朝堂上又出了什么风头，折损了你的人脉？”

“他才回京，脚跟儿还没站稳呢，在父皇面前露两手便以为自己有多大能耐，笑话。”嗤笑一声，恒王不以为意道，“不过开春时这一回出京游历对于他而言确是长处。父皇虽心怀山河、勤于政务，不过愁于远居皇城，朝野内外民情不达天听，一直有心在出京微服私访。可惜近两年来朝堂上诸事繁多，圣驾一动必惊轩然大波，父皇这才迟迟未曾动此心思。恰好，安王这时候回来将父皇所念所想尽数道出，父皇又怎会不喜。出去撒野一回，如今倒让他占尽先机。”

张贵妃闻言颔首，附和道，“陛下先前确实常有这心思，可惜前几年边疆战事连绵不断，京中与大周多地亦有天灾、瘟疫猖狂。好容易诸事平定，陛下虽有心出宫，太后这边儿又接连大病两场，陛下是孝子，自是连日寸步不离地守于寿康宫。等太后身子安好了，朝中政务繁多，陛下勤政，一来二去地也就耽搁下来，于陛下而言，这也算是一桩憾事。不过，”

言及此处忽又恨，冷声嗤道，“我倒不知安王能有这般能耐，当初知晓他要出京，我心中便起疑，不过想着他与他庆妃一样出身低微、陛下给的府制封赏也未曾高过你，以为他翻不出什么水花，哪里将他放在眼中。如今看来，这一对母子心思阴着呢，从前倒是本宫小瞧了他们。”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那安王身份虽不高，司马昭之心却并非今日才有。儿臣从前虽防过他，不过他见招拆招，未曾插手朝政，身上的漏洞便少些，儿臣想做文章，如今也无法。”说这话时，恒王的狭眸轻眯，那眸光如同嘶嘶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般，阴冷地盯着手中的茶盏。

想起自己先前虽察觉安王派那荀殷潜入恒王府，也有所防备。不料私炮坊一案还是让安王于暗中摆上一道。难怪他之前如何查起也未曾寻出破绽，此事本就不是东宫那边儿的手笔，他再紧咬不放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白白耽搁了人力，还叫安王钻了空子。不过看如今东宫与安王走的如此亲近，那大抵东宫也在暗中起推波助澜之势，二人一早便联手对付自己，如今直接搬到明面上罢了。

想到此处，他心中更添郁结，连带着看张贵妃也少了往日的恭谨之意，沉声问道，“不提安王，单是一个庆妃，母妃可有把握对付？您近日可曾见过父皇？”

张贵妃闻言微愣，一口气噎于喉中，拂袖冷笑道，“自从那庆妃得了圣意，陛下一入后宫十之八九都去了她宫里，再便是去翊坤宫寻皇后，否则本宫今日又怎会与你提起此事。庆妃倒不足为奇，她母家势微，在宫里头当了半辈子窝囊，一时翻腾出来又能如何。不过是因安王近日在御前得了封赏，陛下一时新鲜才多给她一份情面罢了。好歹也是生养过皇子之人，这封赏早晚都会给她。任由她得意几日，翻不出本宫的手掌心就是了。

“宫里的事有本宫压着，你不必分心，如今要紧的是你自己。陛下膝下的那几位皇子病的病、年幼的年幼，如今能在朝中立足的只你们几人。四皇子与太子一母同胞，本就是东宫一派；庆妃又恭捧皇后多年，想来那安王与他母妃一样，亦会与东宫勾结，如此便是你孤身一人。所幸朝中还有你外祖能够帮衬你，本宫方可稍稍安心，否则……”

她抬手斟茶，顺势往案角的九转牡丹纹香炉里添了一匙安神香。袅袅香雾自炉嘴徐徐散出，恒王抽了抽鼻子，略怔神，“此香……母妃从前未曾用过，可是那王家女送进来的。”

张贵妃闻言一愣，面上略显讶色，“你素来不爱留神这些，此香倒是记得。”

恒王嗤道，“那王氏女前些时日不知从何处捣弄出来香料，说是她自己闲暇时调出来的，给儿臣府中也送去一份儿，说是能安神养母目。儿臣觉得此香有些甜腻，便一直未曾动用。不料今日在母妃宫里闻着，想来是她入宫孝顺给您的？倒还算知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