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笑仇向后倒退,摆摆手示意断楼停下,说道:“楼儿,你母亲虽是汉人,但你从小在大金长大,大金于你,那是有养育之恩。虽然你与宋人结义交友,但自古忠义难两全,你选择大金,也算为国尽忠。做师父的不能拦你,只求你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应。”
断楼一听这话,顿感不妙,大喊一声:“师父,不要!”脚下加足了内力,想要跳过去相救。可是镫的一响,断楼身子一晃,原来他情急之下用力过猛,那船上的甲板竟给他一脚踏碎,险些跌倒。断楼急忙拔出脚来,飞身跃上船舷,轻轻一点,伸手向尹笑仇抱去。
可是,这黄河横跨百丈,断楼就算身法再快也来不及了。只见尹笑仇猛地大开双臂,竟忽而腾空而起,正是袭明掌中“死而后生”的气势。
赫日当空,雪花乱舞,白茫茫中,只有一个人形投下巨大的青影。尹笑仇阖目微笑,须发轻扬,那只空袖漫卷,似乎是一幡旌旗鼓动。冰河之上,众金兵只觉一阵烈风吹过,寒冷刺骨,耳边似乎有噼噼啪啪一阵细微响动。
完颜亮一怔,下意识地低头看道:“怎么了?”
忽然,喀喇一声大响,有人惊呼道:“冰裂了,冰裂了!”话音刚落,脚下的黄河水从船底喷涌而出,几条冰船立刻被掀翻过来,远看上去好似一只黄龙腾空而起,看得众人大悚。严冬之日,冰封数丈,坚胜铁石,这老头明明悬在半空,怎么就把这这冰面震碎了?
不及众人细想,只听脚下喀喇喇响声大作,一条条裂缝骤然扩大,如同地震之中崩开的沟壑,如同天空中一片坼裂暮云的闪电。立时,哗啦一片齐响,整片河流上的冰面都裂成了银色的碎屑。那冰船开始晃动起来,却不是向着下游,而是被横冲地挤在了一起。要知道黄河水何其汹涌,尹笑仇竟然凭一己内力,让这河水在瞬间横流。只见他将头一点,刹那间黄龙下冲,河水已经以摧枯拉朽之势呼啸而下,滚滚洪流向着金军而来。
完颜亮看见这般情景,赶忙摇动军旗,命令大军后撤。半空中,断楼感觉一股奇大的内力迎面而来,正中胸腔,瞬间一口鲜血喷出,全身绵软无力,眼前一黑,掉落下来。
兀术看见,吓了一跳,他一直以为断楼武功天下第一,没想到竟被这古稀老头在数丈之外一击中的。于是纵身而起,要去半空中接住他。
可是,兀术虽然跟着断楼练过一段时间内家功夫,毕竟是马上打杀惯了的将军,身法纵跃并非所长,勉强接住了断楼,却再也没有功力回返。
那边完颜亮等人看见此番情形,一个个都吓坏了。他二人虽然不和,明争暗斗,可兀术毕竟是阿骨打的四儿子,功勋卓着,满朝无出其右。若此行有失,回去谁也没法交代。可是,军营中没有谁懂得内家功法,稍微会一点拳脚的,但是躲避这汹涌的黄河水尚且自顾不暇,也没人能去救金兀术了。一片水幕磅礴而起,将三人一起吞没。
黄河上,汹涌的波涛淹没了落水之人的惨叫和挣扎之声。
过了许久,浑身湿透的完颜亮打着哆嗦,被七八个手下簇拥着上了岸。雪地里,躺到了一片金兵,若非都在喘着粗气,当真分不清是死是活。完颜亮乘的船大些,行得稳当。那些乘坐小冰船的金兵可是遭了殃,都被汹涌的浪涛掀进了水中。金军多是北方人,大部分不识水性,做了这河中之鬼。少数识水性的,拼命游上了,也已经丢了半条命。
完颜亮倚在一棵松树下,惊魂未定,对手下道:“快去,去把金兀术给我找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手下忙不迭地答应一声,刚跑出去两步,却一下子趴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完颜亮骂道:“没有的东西。”却也是骂得有气无力,手也抬不动,腿也踹不出,只好任由他们先歇一会儿。这一番下来,金军折损了至少三分之一。
就这样,一直到了日上三竿,才陆陆续续有人爬了起来,松松散散地集结成队伍,而有的人躺得久了,却已经爬不起来了。随行携带的粮草都丢了,柴火也被打湿,完颜亮只好缩在几层羊皮毡子里,打发人出去找兀术。人出去了好几拨,却不是每一波都能回来。
到了晚上,终于有一队人抬着兀术回来了。完颜亮急忙赶过去,见兀术阖目躺在一副担架上,伸手一试,呼吸平稳,这才大松了一口气,问道:“巴图鲁呢?”
那几名侍卫也是浑身湿透,冻得只剩半条命了,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完颜亮皱皱眉,命人给他们拿几条毯子来。一个人的面色稍微恢复了些,抖着牙床道:“回……回禀将军,小的们是……是在一个草窝里找到丞……丞……丞相大人的。旁边没……没人。小的们实……实在是太冷了,就……就回来了,没见到巴图鲁将……将军。”
完颜亮皱皱眉头,看看兀术,摸摸他身上的衣服,除了来的路上被雪打湿的一点外,其他地方居然都是干的。完颜亮眼珠转了转,笑道:“行了,你们这次功劳不小。快去烤烤火吧,等回去之后,本将必当论功行赏。”几名士卒大喜,僵着身子磕头谢恩。
完颜亮就这样守着兀术,嘴角挂着一丝诡笑。到了半夜,一直躺着的兀术忽然大喊了一声:“图鲁!”一下子坐了起来,茫然看看四周,却只见到了完颜亮。
完颜亮笑道:“醒了?”兀术问道:“我兄弟呢?”完颜亮双手一摊道:“我怎么知道?”兀术见他脸上似笑非笑,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怒道:“你把我兄弟弄哪里去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