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的鲁莽行为将几年的时间与漫长的距离造成的疏远感一下子打破了,他放下科隆纳公爵,牵着他的手,走到月桂树下,坐在一张精美的丝毯上,这张丝毯有着鲜明的奥斯曼风格,因为宗教信仰的问题,奥斯曼土耳其的大部分丝毯都不会如欧罗巴的挂毯那样编织出人物和动物,它们大多都是几何图案和花卉:“怎么样?”路易笑吟吟地问:“它原先被铺在大维齐尔的帐篷里。”
奥斯曼土耳其人虽然说是与联军和谈,事实上就是投降,他们要将剩余的人带回伊斯坦布尔,才能让默罕默德四世将怒火集中在艾哈迈德一个人身上——如果路易不是法兰西的国王而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或是奥地利的大公,他至少要狠狠地咬下一大口才会允许这些奥斯曼人离开,但既然他不是以上的任何一人,以及,利奥波德一世经过这场战争,不但不会对他,对法国有什么感激之情,只会有更大的忌惮与愤怒——他当然不会表现的过于苛刻。
在这场和谈中,联军获得了大量的财富——虽然大部分都是奥斯曼人的劫掠所得,路易的收获无疑是最为巨大的,除了战争赔款、军火贸易的收入,还有利奥波德一世的欠债——那些水泥、火油、白磷弹和面粉,以及火炮,枪支和弹药,路易十四愿意拿出来人们都要说一声慷慨,利奥波德一世难道还能无耻地赖掉这笔账不成?
甚至利奥波德一世自己的将军也说,维也纳城得以安然无恙,战争甚至没有在奥地利境内爆发已经算是大幸运了,为了一些小小的欠债而咕咕哝哝实在是太有失一个君王应有的风度了……
利奥波德一世对着一百五十万里弗尔的账单……路易十四还宽容地允许他分期偿付。
将思绪从那叠厚重的账单上抽回:“你准备一下,”路易对科隆纳公爵说:“你要陪着我参加之后的大弥撒。”
科隆纳公爵咬着奶油卷抬起头,一时间没能听明白路易的意思,“还有小朝圣。”路易补充说,倒是一边的安娜.美第奇喜悦地拍了拍手,“太好了,陛下,太好了!”
“是太好了,”路易摘下公爵的奶油卷,丢在盘子上:“怎么,不愿意吗,我的小卢西?”
“我愿意!”科隆纳公爵终于领会了国王的意思,他的面颊顿时嫣红得如同一个健康的年轻人般:“我愿意,父亲,我当然愿意了。”他紧紧握着拳头,若说科隆纳公爵此生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大概就是他的出身,他知道父亲的无奈,也知道母亲的悲哀,但理解他们的苦衷,可要说不对此耿耿于怀是不可能的。
能够跟随自己的父亲与国王参加大弥撒一直就是他最大的渴望,遑论服侍国王完成小朝圣(即是仅限于罗马的朝圣活动),他在狂喜了片刻后,突然冷静下来:“那小路易呢?”
“我在意大利的时候,属于你,小卢西。”路易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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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太子小路易已经知道了,他也知道要动摇路易十四的决定很难,而且要保证波旁的血脉在意大利流传下去,科隆纳公爵小卢西安诺必须被牢牢地牵系在路易十四手中——有时候,锁链不但是用钢铁打造的,也是用感情打造的。同时,这也是在为科隆纳公爵造势,至少能够以此来争夺那些安茹后裔的支持。
只是理解归理解,在科隆纳公爵陪着他的父亲前往圣彼得大教堂做弥撒,他却要待在房间里的时候,王太子还是忍不住叹气,他把头放在书桌上们,枕着一本记述了圣路易事迹的书本——路易十四身边的人,卢瓦斯侯爵啦,邦唐先生啦,还有蒂雷纳子爵,等等,似乎有意将其打造成为第二个圣路易。
如果他们能够成功,这也不是一件坏事,现在小路易已经知道了,如果让那些谣言传播开来,确实会造成一些麻烦——巫师这个身份有一点不好的地方就在于,它是天生的并且无法摆脱,这就注定了巫师们总是会聚集一处并且与凡人区分开来——一旦一个统治者或是有权势的人同时也是巫师,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因为他必然会下意识地偏向于巫师而不是凡人,但凡人的基数又注定了比巫师大,所以,别说是国王,就算是国王身边的人,像是曾经亚瑟王身边的梅林,就算他有着那样的功绩,最终还不是落得个被学生永远地囚禁,他的子民与同类都被驱逐出都城的结果?
路易十四不但不愿意成为巫师,甚至进一步要将里世界掌握在手里,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这时候有随从敲门,询问王太子殿下是否愿意见一见想要拜访他的人,王太子摇摇头,“不了。”他说,路易十四的意思很明显,法兰西是他的,意大利是他兄长小卢西安诺,科隆纳公爵的,他的父亲虽然是位仁爱之王,但很难容得下自作聪明的蠢货。
自作聪明的蠢货还真是不少,谁都知道今天的法兰西国王可不是曾经的圣路易,他更像是曾经的美男子腓力四世(法兰西国王,阿维农之耻的缔造者),他带着军队来到罗马,让那些红衣亲王们胆战心惊不已,就怕这位国王因为克雷芒十世做下的事情迁怒教会,给他们搬个家——法兰西阿维尼翁的“宫殿”到现在可还矗立在他们心里呢,这也是枢机主教首领,贝内代托·奥特斯卡尔奇成功地压倒了其他候选人,只用了两天一夜就踏上了教皇宝座的原因。
谁都知道克雷芒十世还在苟延残喘的时候,他不但送出了自己的私生女后裔做人质,还让出了日列岛的修士首领巴拉斯作为贿赂,在阿维农事件后,法国的红衣亲王被排除在教皇候选人之外已经有三百年了,这位陛下支持的人绝对不会是毫无希望的拉里维埃尔红衣主教,那么除了他之外,最有可能的就只有枢机主教首领了。
贝内代托·奥特斯卡尔奇加冕后,选择了英诺森作为自己的圣名,也就是英诺森十一世,以英诺森为圣名的教皇之前有十人,但最着名的莫过于英诺森三世与英诺森十世,英诺森三世在位上的时候教会的权势达到了顶峰,他迫使国王向他称臣,宣布神权高于王权,自称“众王之王”,并向整个欧罗巴征税;英诺森十世在位的时候,教会已经从权利顶峰跌落,但一点也不妨碍这位教皇的野心膨胀,而且他同时还是哈布斯堡在欧罗巴的支持者。
因为枢机主教首领选择了这么一个圣名,也不免有人认为,他是哈布斯堡的支持者与法兰西国王的反对者——不说他是如何成为教皇的,反正过河拆桥,翻脸无情也是罗马教士的传统技能之一,或许他们还以为,既然路易十四在获得如此辉煌的胜利后,没有先回巴黎或是凡尔赛,而是先来朝圣,是因为这位国王同样被所谓的信仰控制着,因为畏惧着他身上深重的罪孽会把他带入地狱,所以才会迫不及待地赶来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