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件事下来,慧真与江杳云的关系近了许多,路上两人相伴谈谈讲讲,慧真不再如前一般不讲话了。江杳云也从慧真这里学到了很多佛家透悟之思,只是仍然难以了悟。那些道理,听了都觉得是那般,但一与自己的事情搅在一起,江杳云就发现自己仍然无法放下那些事,大大小小的事情仍旧聚在心头,难以释怀。
江杳云明白自己即便修为如前,仍旧无法改变什么,为师祖报仇一事就难比登天。如今拂水院丢了圣水,必然更加森严,若非直接见到李师伯,自己现身不仅不能为师祖报仇,自己恐怕还会把性命搭进去。此仇难道也能云淡风轻,了悟了么?江杳云结在心里,连想了两日。
这天到太阳西移,江杳云一直在想了悟的事,没有注意天色,由着慧真带她御风,待腹中饥饿,方才发现将近傍晚,于是提出就在旁边的林子里歇歇,吃些东西继续走。慧真有些不好意思:“啊,是我忘了。嗐,只想着这几日就能到棠香府了,错过了日中。”
两人落下正好遇上一片柿子林,柿子尽熟了,黄灿灿挂在枝头。江杳云看看柿子,就知道此地较月袖宫很是遥远,此时的月袖宫该是很寒冷的的冬日了。自己第一次见南宫琇的时候,就是他帮忙自己收集梅花上的雪。洛霄现在也该在六院双山寻找线索了。江杳云突然心中一痛,有幽尘帮忙,这线索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了。
江杳云突然明了,世间万事万物,怎可能事事了悟。慧真出家三十年,与青灯木鱼为伍,佛经梵语可谓精通,可一说起穆伯伯,诸事皆可不论,可见想要彻底了悟,恐难以为之,况且若万事皆可了悟,那人又因何立于此世?想通这一点,江杳云轻松多了,略作休息就跟着慧真上路了,直到月亮升起,冷光遍照大地才停下来。
慧真一边收拾地方休息,一边与江杳云说话:“你近来身体好像好些了,每日御风也不觉得十分累,今日忘记休息,现在还精神着。”江杳云抱来一捆树枝:“我也觉得好多了,这几日晚上我都尝试着运行真元,能感到真元的流动了,如此下去,应该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运行起来,恢复修为也指日可待了。”慧真也喜起来:“这却是好事!”江杳云说:“在这修真界里行走,若修为低微,的确不便。”声音渐渐暗下来。当年初见,洛霄游戏于众师兄师姐之间,那许多弟子尽数败于他手,连李师伯都不能拿他如何,何等风姿。如今真元被废,身负师仇,举步维艰,略思可知。江杳云忽然觉得,幸亏有幽尘,自己不但不能帮上他的忙,还会拖累他,若不是遇到幽尘一应人,洛霄可能就因为自己死在月袖宫了。江杳云呆呆坐在树枝柴草上思想出神,慧真也没说话,坐在对面打坐。
感到一阵强大的真元逼近,江杳云警觉地站起身,迅掩藏了浑身真元。慧真睁开双眼,静静感念了一会儿,那股真元已经到了,是一个高大的男子,面容如同刀削一般,面色凝重,没有一丝表情。
戒心顿起,江杳云盯着来人,默默感觉对方真元的变化。慧真却并未动。那人走上前来,向着慧真单膝跪倒:“慧真师太!”慧真飘身躲开,从旁双手合十:“施主,贫尼一介尼姑,与你并无干涉,如何跪我,起来说话。”那人又转向慧真这边,并未起身。慧真一抬袍袖,意欲将他扶起,却不想来人纹丝未动,似并未感受到慧真发出的这股真力。慧真暗暗吃惊,江杳云从旁看得真切,也暗道来人修为不弱,可是自己却看不透。
来人恭恭敬敬说:“有您在上,弟子断不敢擅自起身,此乃宫内规矩,哲阳不敢违背。”慧真合上双目:“哲阳,贫尼并不属贵宫,你又何必执此礼。”哲阳恭敬答道:“师太,您虽如此想,宫内上下,无人不以此礼待您!”慧真长叹一声:“这又何必!”
缓得半响,慧真说:“你此来所为何事?”哲阳脸色凄然:“师太,师父病重,只想见您一面,还请师太移步。”慧真睁开双眼:“病重?”舒了口气,又闭上眼:“宫内许多医术高绝之士,你师父自己也是医术精湛,我去又何用。”哲阳磕了个头:“师太!”慧真打断他的话:“你尽得真传,又忠心不二,多照顾就是。我与这位姑娘要去棠香府。”停了一会儿,方又说,“他大概是遇到了危险,现在在那里,我过去看看。”言语虽然平静,但声音却在“他”上打了个坎儿。
哲阳虎躯一震,不肯抬头,声音哽咽:“师太!师太念及师叔,可见师太心怀前事,弟子这里有一封书信,请您过目。”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双手呈过头向慧真。慧真缓缓睁开双眼,叹了口气,拿过书信打开看了,读到后来,双目下泪,颤抖着手把书信封在信封内。
听得慧真下泪,哲阳声泪俱下:“师太,您观此信流泪,您心里纵然没有师父,也有一份旧情在。宫里与棠香府交好,师叔应该无大碍,可是师父却旦夕危亡,若有不测,师太就不肯见他最后一面么?日后想起,师太就没有半分遗憾吗?”哲阳的声音僵硬,但每个字都打在慧真心上。
哲阳转了话锋,“师太纵然当年并无留情于师父,可是师太皈依佛门,佛家说心怀慈悲,普度众生。纵然是陌路之士,师太尚且怜惜,师父虽然不得师太垂青,还请师太如终生般垂怜一二!”慧真闭上双眼,泪水滚滚而下:“罢了!我随你去就是。”哲阳连磕三个头,咚咚作响。
挥了挥手,慧真道:“起来吧。”哲阳起身,恭立一旁:“师太,现在就出发么?”慧真叹了口气,看了看江杳云。江杳云开口道:“师太,既然病重,还是早日启程相见为好。师太不必顾及我,我仍旧往棠香府去。我虽然现在修为不怎样,但待真元流通,自然无碍。若伯伯在棠香府一切都好,我也就在那里住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