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嚎了片刻,扭曲着脸对上穆镜,宋明恶狠狠地说:“你们穆铮穆镜两兄弟是什么好东西!难道我说错了吗?兄弟为了一个女人结怨,气死父亲,两人都终生未娶。一个缠绵病榻三十年,一个四海流浪三十年!”突然又阴恻恻地笑起来,配上那张扭曲的脸,更有几分可怖,“想当年,你们兄弟联袂,修真界莫有能敌。我听说惹上了你们的姘头,吓得想着要不要上门去赔礼道歉以保全乾山。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们兄弟有三十年没见面了吧,英雄难过美人关,难兄难弟?兄友弟恭?都比不过美人回顾啊!哪能比得上我和哥哥,哈哈哈哈……”
宋明这串阴阳怪气的话,一字一字都敲在穆镜心上。
当年,当年如何?绿柳白堤,并鞍策马,明明能御风而不用,蹄践青草,鬃蹭细柳。山川河流,猿啼鹤唳,声声仍在耳畔。在外游历的那些年,兄弟携手,神鬼莫阻,可谓傲视天下,将天下修真人物都不放在眼中。
更早的当年,一同在宫中修真,少时顽皮,父亲严厉,旦有过失,则两人争相承认,责一人则另一人定然相陪。吃则同食,睡则同寝,同论天下修真大道,共讨真元法诀。那时,父亲常常要按部就班进行修真的教习,但自己和哥哥却都很快把父亲教的那部分学完了,父亲认为自己和哥哥没有练好,不肯教给下一部分就出宫去了,两人就商量把父亲写的书偷出来自己练,因为进益太大,父亲回来以后一眼就被看出来了,因此还被罚互相打板子,但谁也不肯下手,气得父亲直瞪眼睛,但后来到底是把那书拿出来让自己和哥哥看了,而且没多久,就放自己和哥哥出宫去历练。
连一向严厉的父亲,与别人谈讲的时候都说,天雪宫后继有人,甚是欣慰。那时,自己经常想着日后迎娶阿真,和阿真一起住在天雪宫里,和哥哥一同辅助爹爹处理天雪宫的事务。可惜,当时自己以为阿真是个孤儿,自己以为阿真只是一个人在修真界里游荡,自己以为,阿真不肯与自己同行,不过是因为她身为女儿家害羞害怕、又与自己相识日短而已。没想到,她是坤山的人,而自己更没想到的是,哥哥爱上了阿真,而坚决反对自己和阿真婚事的父亲,却同意了哥哥和阿真的婚事……一切恍如一场清梦,梦醒来,双鬓斑白。
穆镜站在当场,眼睛蒙上一层雾一般,迷离游移。宋明知道自己的这番话狠狠敲在穆镜心上,这是老一辈修真人都知道的事情,却多年都没人提取过,自己这一番话对他的打击肯定不小,那些陈年旧事,气势并未随着时间流过,反而像是用火做的印记,历久弥新。
宋明本是因着哥哥被杀,自己又无法给哥哥报仇,眼见得无法逃过一劫,决定就死,与哥哥地下团聚。虽然修真之人不相信魂灵,但此时的宋明也如同一个普通人一般期望着能与哥哥相见于地下,以此给自己的恐惧一个安慰。一心求死,宋明才不顾一切把当年的事情都讲了出来,翻出了穆镜的伤疤,满以为穆镜一怒之下会杀了自己,意料之外,穆镜陷入了深深的回忆当中,竟没有动手。宋明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就趁这个时候溜走,然后找个地方藏起来,再也不出现,谁也找不到自己,就可以活下去。
趁着穆镜发呆、江杳云等人感叹的时候,宋明瞅了个空子,蓄势而发,就要一鼓作气,逃离此处。一双眼睛四下里搜寻了一下,对面众人都望着穆镜,并无人注意到他。宋明蜷缩下身子,调集真元,箭一样射了出去,眨眼之间便出去几丈远,出了众人的包围圈。宋明很是得意,此时就算是众人再追上来,自己隐藏气息,落到地上,找个地方躲起来,这崇山峻岭之中,也是很难被发现的。
刚刚松了口气,却感觉面前有些不对,想要停住已经来不及了,电光火石之间,宋明紧急减缓向前冲的速度,并聚拢真元,在身前笼了一层保护,跟着就一头撞在一个结界上,紧急用真元做的防护也算是起到了点作用,撞上去的时候也收了速度,但宋明的头仍然被撞得嗡嗡作响。
宋明此时一反刚才激怒穆镜只求一死的态度,一心求生,恰遇此事,心中惶惶然四下望去,知道遇到了较自己修为高出一筹之人,却又没见人影,只看见洛霄、江杳云赶过来,慌乱之间,也不及看穆镜是否还站在远处。经过前面许多事情,宋明如同惊弓之鸟,一边怀疑自己是否疑神疑鬼,错停了下来,看着后面四人追来,眼见得就追上自己,急不可耐,一边又觉如果是自己疑神疑鬼,那自己的头仍旧阵阵疼痛和面前这难以穿越的结界作何解释。一时之间,宋明手足无措,想要跑又跑不了,不知该如何办,只眼睁睁看着后面人追来,额头上见了汗珠。但宋明毕竟闯荡修真界许久,又做乾山实际掌山人多年,自己的修为也很说得过去,他迅速反应过来,选择了一个方向,顺着结界猛往上窜,意图越过结界,继续逃走。
多年的修为此时显出用武之地,宋明几乎调用全部真元,一瞬间便拔高几十丈越过结界。宋明心中正喜,自己爬上乾山大弟子的位子,又这么多年在六院双山威名赫赫,都要归功于自己这番修为和应急能力,多少事情都因此在自己手中化去,今日也要靠它化险为夷。还不容宋明多得意,他的面前突然闪出一个人,手中还拖着一个什么东西,宋明的笑容还没扬起就僵在嘴角。来人如同鬼魅一般飘然而至,宋明只觉自己眼前一花,那人就站在面前了,根本不知对方是从哪里过来的,不觉心中大凛。
江杳云早已赶到,穆镜来得较晚,他沉浸在那番被宋明挑起来的悲伤痛楚之中,尚未回过神来,被梅灵儿过来拉住。洛霄搀着沈夜,梅灵儿拉着穆镜,一行人赶过来。
刚站稳脚跟,梅灵儿见到来人一件僧袍,足下僧鞋,头上僧帽,颈上还挂着一串数珠,心中又惊又喜,几乎叫出声来,却觉到左臂一僵,侧头望去,刚刚从宋明那番话里缓和过来的穆镜泪流满面,挣脱开自己的手,踉踉跄跄地往前迈了几步,站立不稳,摇摇晃晃,梅灵儿也没再上前搀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