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床边,听着她那一忽儿大一忽儿小的哭泣,茫然不知所措。
张心越虽然一向显得冲动鲁莽,但却多是故意为之的夸张,但今晚,她的疯癫却是真真确确的令他心如刀绞。
他柔柔的抚她哭得颤抖的肩膊:每个人都有过去,我不刻意提起,但也不会对你隐瞒。那时候,蓝家蔚热情奔放,我又血气方刚……有些事很自然的就发生。我并不觉得有大错,那时候,我并不晓得这世上,还有一个你……
张心越埋头一句话也不说。依稀听得陈孝言在耳边叹气。他说:我不晓得,这世上还有一个你。
可是,我在这儿了啊,我在你的身边了啊。
我知道,你的过去,我可以惋惜,吃醋,但却不能责怪你。毕竟那是我在你的人生缺席的岁月。
只是,为什么?你要在这张曾经和她人欢好的床上要我?
那一室溢香的玫瑰,曾经感动我的玫瑰花海。那让我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眷恋的东西,那一份我自以为独一无二的浪漫和珍爱……却在3年前,你早已经为她做过?
如果这一份爱不是唯一,只是廉价的可批发的浪漫。它于我又有何意义?
陈孝言,你为什么要这样辱我?
早晨,他腻着的嗓子在耳边轻轻的呵:早餐在餐桌。你起来吃点粥,我要回公司,今天我会忙到焦头烂额,你乖,嗯……
她抱着枕头出到客厅,餐桌上的白粥冒着热气。客厅里,蓝的窗帘和紫的窗纱全都不见,光秃秃的玻璃窗把日光反射进来,刺得人眼睛生痛。
她呆呆的坐在沙发良久,触目所见,恍似还是那一天的早晨,满室的玫瑰。黄玫瑰包围着的红色花束,还带着枝叶的扎人的玫瑰尖刺……
昨晚闹了一夜,她已精疲力竭。可笑的是,周日的早上,他还能把这样的自己扔在家,跑回去加班。
倘若他的心里有不安和怜惜,今天就应该留在家里给她安抚。他难道就不怕她一时想不开,不吃饭,或是把安眠药当饭吃?
不过,她不会做傻事。别说是自杀,饿一下自己都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身体。
她把白粥吃得碗朝天。再次警觉,寄生虫的日子不是想好好过,就能好好过的。
班,的确是不能不上的。
找了一套很正经的职业套裙穿上。周日的办公室,人很少。她百无聊赖的走进去,却与陈昆撞了个正着。
陈昆意料之外的惊喜,一把扯着她手袋的耳绳:张心越,救命。
啊?她被他拖着往外走,陈昆一边走,一边碟碟不休:那个死变态,非得有女人才肯和我谈。
这么强大?非得要有女人,那客户肯定是个色0狼。张心越心里暗暗咒骂:陈昆,你是想拉我去慰安吗?
却很意外的是个女客户。那女人指着餐饮部的经理还在破口大骂:即使是陈昆亲自来,我还是这一句:登报道歉。
陈昆笑得春风拂面的迎了上去:陈太太,误会大了。我们绝对没有鄙视你们的意思。
大家都听到了啊:鄙视,陈昆你刚才说了:鄙视。冲口而出的都是真话。
……
张心越头晕目眩的望了一眼天花板。陈总经理,你太看得起我了,这事儿,我怎么可能搞得定?
好歹把陈太太迎到会议室,张心越打算和她关上门好好谈一谈。很难得的,张心越认得这个陈太太。在青怡商务酒店,她曾经见过这位陈太太,当时她跟在骆欣怡的身后,像个哈巴狗。
张心越递了杯茶,陈太太瞄一眼,冷漠的闪了开去。张心越很有礼貌的:嗯,老实说,我是打心眼里佩服陈太太,为了社群成员的家事,亲力亲为,带头来捉奸,这种精神实在令我佩服,更为女0同胞感到欣喜。
再欣喜都被你们保安搞砸了。本来,如果昨晚我们捉0奸成功,阿珠和那死佬离婚,就有了他的通0奸证据,上到法庭,阿珠绝对能赢一半家产。现在好了,捉不到人,又暴露了行踪,以后,再想找证据就难了。这样的损失,你们酒店不给我一个交代,我是绝不罢休的。
嗯,的确是很气人。是应该把这事登报。让那个臭男人颜面无存,阿珠姐也可以泄了一口气。我其实很支持你坚持要登报的事的。张心越点头,义愤填膺地拍桌子:我们女人的权益怎么能随便被人欺负呢。应该登报,并且把那男人搞臭,何止要抢他一半身家?我说得让那死佬净身出户。
陈太太微讶的望着她,很赞许的点头: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倒很明事理。
当然了。我这人最是非分明,那些小三、小四,抢人老公的狐狸精,我是见一个就想打一双的。尤其是像骆欣怡那种,真是应该带去人道毁灭,在毁灭之前最好先把她关在黑房子里,找100几十个男人……一下子把亲妈诅咒得狠了点,张心越心里刺刺的痛了下,低头喝了口水。
陈太太却极愤怒的拍桌子:喂,你这间什么酒店啊?你凭什么骂人?凭什么骂骆欣怡?
我没骂骆欣怡啊,我只是骂那些小三狐狸精而已。陈太太你正义凛然,把这事儿捅开,骆欣怡那些人肯定见到你都掉头走。那些二奶团最怕什么啊?最怕的就是陈太太你这种较真的有正义感的大婆代表了。陈太太,如果你把这事办好了,陈先生将来肯定不敢出去偷食,骆欣怡那些二奶也肯定不敢来沾你的福气的。陈太太,一定要登报,我支持你……
……
看着陈太太有气撒不出的样子,恨恨的走了。陈昆望着张心越的眼神很激赏:你是怎么想到利用骆欣怡的事来做文章的?
我知道,她和骆欣怡交情很深。听说,她老公很多业务都得倚仗谢青富。她当然不敢得罪骆欣怡。
你辞职,真是我有生之年最大的损失啊!
张心越嗔他:你有生之年?你总共才活了多少年啊?
32,还不多?
的确挺多的。张心越长长的叹气。陈昆32,她家里那个快要31,都说男人三十而立,她的男人是立了又立,一个又一个的妃子,时不时跳一个出来要和她争风吃醋。
张心越:捉奸这事儿挺不靠谱的。你说,猜到或是听到男人出轨都够受不了,还千方百计的要捉0奸在床。非得让人家在床上把自己伤得体无完肤才算完。
那,如果是你,不捉吗?陈昆淡笑。
不捉。眼不见为净,女人有时候要装傻,骗不了男人,就只好骗骗自己了。
张心越……陈昆抢到她的前面,倒退着在她的前面走,从下向上望她的眼睛:和男朋友吵架了?
没有……她把面前促狭的他推开,他微笑着:是没有吵架还是没有男朋友?
是什么都没有。
那你眼睛肿成个熊猫是怎么回事?
昨晚看了一晚韩剧。
这都行?陈昆推了推眼镜,与她并排走:张心越,可不可以不辞职?
她定定的站稳,酒店大堂里运进10多盆新鲜的玫瑰花,大堂经理指挥着摆在晚上准备办婚宴的一号大厅里。
玫瑰的花瓣红艳艳,她这一刻才发现,代表着爱情的玫瑰,原来竟是这般廉价的花卉,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再平凡的花店,都摆满了颜色鲜丽的玫瑰。批发一大批,随意的安放在任一个角落。
是否因为爱情,比世界上任何一种关系都要廉价?
疲惫的推开1901的门,陈孝言在晚霞紫红的光影里挂窗帘。没有窗纱,淡蓝色绸面的窗帘像翻腾的浅海。
他回过头,微笑着:菜洗好了,你去炒,我饿死了。
她站在那儿,感觉无所适从。她昨晚和他闹了一夜,今天的他却像没事一样,仍旧对着她大呼小叫。
这种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功力,实在令她钦佩。
近8点才吃晚饭,他还挑三拣四,夹着一块牛肉非常不满的摇头:怎么硬成这样?
张心越白他一眼:是某人切错了方向。
牛肉还讲究切的方向?他摇头叹息:唉,这家务事还是让女人做比较好。我这种伟人,就只能干伟事。
嗯,伟人干伟事,坏人干坏事。她认同,咬一口硬硬的牛肉,其实除了切时没按纹路,今晚的牛肉明显也是她炒得老火了,才会这么硬。
他一个大总裁,在陈家必有三、五成群的佣人伺候。如今却和她窝在这间只有200平米的陋室,还经常被逼做家务,明明是尊荣的贵族富二代,却被她训养得像个住家男人。
细细想想,真不知道他这样是图什么?
也许就像邓越一样,舒心日子过多了,就找个人来虐一虐。这世上有主动找抽的,自然就有主动找虐的。
他望着神游的她良久,忽然眯眼笑:不吃了?
嗯……刚放下碗,他就捉她的手,眼神灼灼的望她:既然吃完了,我们就干点伟事。
什么伟事?她警觉的发现某人邪恶的眼色,他果然坏坏的把她抱起,转了个大圈,扔到大床上:伟事,……
。
活得越明白,人就越痛苦。
如同爸爸,在妈妈失踪的10年间,寻遍各州各省。虽然芳踪难觅,但他的心中有信念,有希望,有不变的爱。就这样糊涂的过了10年,他寻到的她,却躺在别人的怀里。
那固守13年的爱情堡垒,从根基处腐烂变质。他半带醉意的扶着女儿的脸颊:小巧,爸爸舍不得你,爸爸不会抛下你……
半小时后,他从她的头顶飞跃而下,血泊中是那双至死不信的眼……
爸爸,当年,你是知道真相了吧?你有否哀求过她?
她是不是选择了做谢青富的情妇,却不愿做你心尖尖里的唯一?
爸爸,那时候的你,应该有多绝望?绝望到,从你最爱的女儿的头顶落下……
她在梦中一直都想着这句话。虽然一直在想着,却又一直都清楚自己在做梦。梦里没有那红色、紫色或蓝色的烦恼。他手里拿着的那朵玫瑰花,不像红的,也不像黄的,更不是白的,递到她的手里时,玫瑰花枝也没有倒刺,她傻傻的接过时。他深情的笑着道:我把刺都拔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