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开了城门……后果不堪设想……
士兵道:“还好守将反应及时,固守城门,没让那伙人混进来。”
周刺史急喘了几声,坐下抓起茶杯,连灌几口已经冷掉的茶水。
一环套一环,下手的人到底是谁?
亲随在一旁道:“使君放心,对方虽然狡诈,可只敢偷偷『摸』『摸』,都督一定能平安归来。”
周刺史点点头,目光越过庭院,望着远处空『荡』『荡』的长廊尽头,若有所思。
……
主子们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乱』成一团,下人们也心神不定,魂不守舍。
有的人浑浑噩噩,依然尽忠职守地跟在主子身边伺候。有的人回房收拾行李,准备和家人一起逃出江州。
还有的人在周百『药』的指挥下换上孝服,预备丧事,正院已经挂起白灯笼。
九宁从周刺史的院子里出来,路上遇到的仆从们脚步匆匆,看到她来不及多诧异,各自奔忙,到处『乱』糟糟的。
周嘉暄的院子有几位管事坐镇,还算井井有条。侍女们端着热水进进出出,忙而不『乱』。
九宁推门进房。
里头正在说话的几个人抬起头,其中一人认出她,眼睛发红,斥道:“你来干什么?出去!”
是大郎周嘉言。
九宁没理会他,问郎中:“三哥怎么样了?”
郎中扫一眼周嘉言,小声道:“三郎失血过多……其他的倒还不妨。”
九宁轻轻舒口气,继续往里走。
周嘉言站了起来,挡在她面前:“三弟这样都是你害的!你出去!”
九宁不语,抬手一把抓住周嘉言的衣袍。
周嘉言脸『色』大变:“你干什么?你敢打你兄长?!”
九宁嗤笑,拽着周嘉言出了屋,把人拖到外边长廊里,往地上一扔。
噗通几声,周嘉言从台阶上滚了下去。落过雨,雪地泥泞,他滚了一身的泥,爬起来,勃然大怒:“周九宁!你敢打我!”
九宁站在长廊前,拍拍手,眼帘抬起,微笑道:“周嘉言,三哥正在养伤,不要在他房里大吼大叫。我要进去看三哥,你也可以进来,不过你再敢大声说一句话,我就会和刚才那样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你拖出来,你喊一次我拖一次!”
周嘉言气得浑身直抖:“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
九宁笑眯眯反问,依然是一副甜美乖巧的面孔。
周嘉言鼻子里冷哼一声,气冲冲走回长廊,大踏步进屋。
九宁没拦他,跟着回房。
“你出去!”周嘉言回头吼她,声音比刚才小了一点。
九宁没说话,一把拽住周嘉言,直接往外拖。
没想到她真的一言不合就动手,周嘉言又气又恨,挣扎了几下,但他从来养尊处优,连去学堂上学用的文具书囊都是书童帮着背,一时间竟然挣不脱。
九宁使出训马时的蛮劲,一脚把周嘉言踹下回廊。
周嘉言又滚了一身泥,恨得瞋目切齿:“周九宁!你……”
一句话还没说完,九宁看也不多看他一眼,转身进屋去了。
周嘉言愣了半晌,咬牙环视一周。
来来去去的侍女们看他满身狼狈,怕他迁怒,不敢和他对视,发觉他的眼光看过来,连忙低头躲开。
周嘉言一张脸红得能滴出血来。
几名仆从小跑进来:“大郎,郎君来了!”
长廊另一头,周百『药』在亲随的簇拥中急匆匆赶来。
周嘉言立刻抹把脸,冲上前,“阿耶,刚才九娘她动手打我!”
周百『药』愕然:“什么,她竟然敢打你?”
一个小娘子动手打人,已经是闻所未闻了,她竟然以下犯上,打自己的长兄!
更别说她还害死自己的祖父,害她的三哥身负重伤……这样的事情很快就会传得沸沸扬扬,周家这一房的名声全被她败坏了!
周百『药』怒气冲天:“请家法,今天我要亲自教训这个孽障!”
周嘉言唇边溢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笑,主动带着人去祠堂。
下人们对视一眼,跑进房,走进里间,拉拉九宁的衣袖:“九娘,郎君派人去请家法了,你快去使君那里躲躲。”
九宁坐在床边看郎中为周嘉暄换『药』,闻言,回头对下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下人忙压低声音:“郎君这回是动真格的,九娘,你先去躲躲风头。三郎这边有我们照看。”
九宁神『色』如常:“我晓得了,你们在这守着。”
下人点头答应。
九宁起身出了里间,跨出门槛。
周百『药』正要进屋,看她出来,示意自己的亲随上前按住她,冷笑:“这次不管谁来求情都不管用!”
九宁很想对周百『药』翻白眼,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惦记着对女儿耍威风?三哥还躺在床上呢!
周围的仆从拉着周百『药』苦劝,“郎君息怒。”
周百『药』冷哼:“谁劝都没用!她就是个祸害,我今天不给她一点教训,她迟早得捅破天!”
不一会儿,周嘉言领着几个奴仆风风火火冲回来,“阿耶,家法请来了!”
所谓的家法,就是一根打人的棍子,差不多有一个拳头那么粗,几棍子打下来,成人都得躺上十天半个月。
周百『药』接过棍子,指指九宁:“按住她!”
下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动手。
周百『药』处于盛怒之中,脸红筋涨,指挥自己的亲随:“你们,去把她按住!”
亲随往前。
饮墨从房里冲出来,挡在九宁面前,“郎君,打不得!”
周百『药』抄起木棍,一把推开饮墨,“我打不得,还有谁打得?都给我滚开!”
饮墨抱住周百『药』的腿,叫九宁:“九娘,快走!”
周百『药』踢开饮墨,另外两个仆从扑上去继续抱住他的腿不让他动。
“九娘,快去找使君!”
“都给我滚!”周百『药』挥舞着木棍,大声咆哮,“这个孽障留下也是个祸害,不如打死了干净!”
满院子的仆从都围了过来,跪在周百『药』面前,哭着道:“郎君,使不得啊!”
正闹得不可开交,院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一道慢条斯理的、平静从容、带了几分笑意,又隐隐有几分怒气的说话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谁敢打我家观音奴?”
哭声停了下来。
吼声也停了下来。
周百『药』的咆哮声也凝固住了。
众人齐齐呆住。
唯有九宁登时浮起满面笑容,几步下了台阶,跑过庭院,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奔,“阿翁!”
转角处,脚步声越来越近。
细雨纷飞,十几个士兵簇拥着一名身着丹地交领窄袖锦袍的男人走了过来。
男人头戴毡帽,腰束革带,脚踏长靴,鬓边布满风霜痕迹,看得出年岁已长,但眉宇间仍然藏着一抹刀锋般的锐气,双眼炯炯有神,哈哈笑着走进长廊,张开双臂,俯身抱住冲过来的九宁。
“阿翁。”九宁抱着周都督的腰,声音有些哽咽。
为了给自己寻一个靠谱的靠山,她之前曾试图找出周都督身边的『奸』细,改变周都督中伏身死的命运,但那是两年后的事,她觉得自己还有时间,可以慢慢来……
听郎中说周都督遇害时,她浑身冰凉。
有那么一瞬间,她怕这一切是真的,怕因为自己的缘故导致所有事情提前,怕周都督真的死了。
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从第一天开始,做出的所有举动都只是为了能够尽快完成自己的任务……
周都督那么敏锐,怎么会看不出来她在利用他的疼爱?
他们之间原本只是交易而已。
她交出崔氏留给她的嫁妆,周都督给她一份庇护。
周都督其实什么都知道。
九宁紧紧抱着周都督,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鼻尖发酸。
耳畔响起几声轻笑。
“吓着了?”
周都督『摸』『摸』九宁的脑袋,抱起她,“不怕,阿翁回来了。”
九宁伸手环住周都督的肩膀,没说话。
周都督笑了笑,抱着她来回轻晃。
“好了,是阿翁不对,吓着观音奴了。阿翁给你赔不是,原谅阿翁好不好?”
九宁在周都督肩膀上蹭了蹭,把糊了一脸的眼泪鼻涕全蹭到他的锦袍上去。
“阿翁回来了就好,我不生气。”
周都督轻笑,“观音奴最乖了。”
这时,院子里呆愣的众人才反应过来。
“都督没死!”
“都督回来了!”
众人笑着上前,跪在地上给周都督磕头。
周都督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目光落到儿子周百『药』身上,停顿了一会儿。
周百『药』手里还抓着那根要用来打九宁的木棍,目光呆滞。
周都督轻哼一声:“怎么,你老子没死,你很不乐意?”
哐当一声,周百『药』丢开木棍,跪倒在地,泣道:“父亲!”
周都督冷笑了几声,低头,粗糙的手指抹掉九宁眼角的泪珠。
再抬起头时,神『色』冷厉:“你刚才说要打谁?”
周百『药』冷汗涔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