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华忽然生出几分慨叹,这里不过是一座孤城,困着所有的人,悲喜交缠的,爱恨难了的,所有的情感都成了一种复杂又奢侈的期望。而她们都是可怜之人,或者说,拓跋适也是可怜的。无奈又麻木的活着,在无望的路途中,一个可以托付的人都没有。
于是她的心柔软非常,对宇文婵道:“阿婵为何要这样想呢,我见过你的兄长,他用了一个很大的秘密,换我在宫中照拂于你。那时我便想,若是有个亲人肯这样对我,多好啊!”
称呼变了,便有十分的亲近之意。宇文婵看着沈妙华眉眼澄净温柔,语气舒适和缓,便低头啜泣,不再如方才一般咄咄逼人。
妙华继续低语,将心底最隐秘的痛感一点一点暴露给了这个陷入崩溃的女人:“我很小的时候便没了阿娘,被阿耶送去了瑶光寺,一直待到了十三岁。阿婵有兄长疼爱,是件多幸福的事情。君恩如流水,哪里有亲人的爱持久,红颜易老,或许有一日,他也会厌弃了我,转而去宠爱别人,可是宇文将军却不会为了别人,厌弃了自己的妹妹。”
宇文婵的泪盘桓在眼眶中,终于蜿蜒而下,可是分明有了几分鲜活之气。
“我们契胡人,心情好或者不好时,都喜欢饮酒。可是自从来到宫中,便不能这样放纵自己了,今日昭仪可否赏个脸,陪我喝些酒,聊一聊。”宇文婵没有等她回应,直接唤了奴婢,去取她从并州带来的美酒。待到酒来后,她又吩咐道:“今日本宫要与昭仪娘娘一醉方休,任何人都不要来打扰!”
妙华本不大会饮酒,曾经在瑶光寺时,偶尔也会溜出去喝一些。可是害怕住持责怪,只能喝些甜酒之类。宇文婵的酒一闻便觉得有些烈,可是她无法拒绝。她甚至也在想,若是能酩酊大醉一场,会不会将那些绝望的,痛彻心扉的东西都忘掉,好得安眠。
外面的天色更暗了几分,独属于冬日的幽凉冷寂。宫人们备下了温酒的工具,准备侍候,却被打发了下去。仿佛心照不宣,她们自顾自地将酒杯斟满,一边说着过往,一边饮下微带辛辣与苦涩的烈酒。没有乐声,没有小菜,只有两个心事纷扰重重的人,还有那无言寂寥的酒。一杯一杯,滑过喉咙,漫上心头。
眼前的灯火逐渐模糊成昏黄的一片,在意识昏沉时,她听见宇文婵的歌声:“月明光光星欲堕,欲来不来早语我……”曲调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听到一般,记得原曲十分大气苍凉,却被她唱出了几分柔肠百结之感。对了,这个曲子叫《地驱乐》,宇文穆曾经吹过的。她后来又说了许多话,从她在契胡部无忧无虑的生活说起,讲起了山中云朵一般的羊群,牧人的歌声,骑马打猎,无忧无虑……后来又说了什么,她却再也听不清楚了。
做了个很古怪的梦,梦中人影绰绰,入目是漫天缟素,有人在哀哀低泣,唱着听不出曲调的挽歌。她的璧郎静静地躺着,没有气息,一动不动。她一步一步地向着他走去,忽然在快要靠近时,嗅到一阵莫名的气息,璧郎猛然睁开了眼睛,眼神却是凛冽如寒冬,略过自己的身上,仿佛看着一个陌生的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