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宁王上位,一定让靖王毁掉了遗诏,免得后患无穷。但我认为,靖王会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即便跟皇帝是亲兄弟,他的性子是不会相信任何人,四年前他帮着宁王肃清朝臣,将支持太子龙锦的一干人等杀的杀,流放的流放,皇帝如今委以重任,但人是会变的,哪一天起皇帝觉得他树大招风,功高盖主,就是他的末日了。你说他,难道不会留着那本遗诏,以此要挟皇帝吗?”
“大哥,有可能他会跟我们站在一起吗?”
康达又深深吸了一口金盒里的粉末,眼底愈发浑浊起来,他的嗓音飘在半空,徐徐说道。“要靖王支持寿王,那是绝不可能的,殊途同归,你就别想了。他不是寿王,几句话下去就能得到他的信任,这样的人才最容易操控……等我们办完了大事,靖王此人绝不能留。”
芙蓉园。
“王妃,今晚奴婢来守夜好不好?您若是睡不着,奴婢跟您说几个笑话,陪您聊聊天,保证您可以一觉到天亮。”翡翠端来了精致新鲜的晚膳,伶牙俐齿,一副讨好秦长安的殷勤态度。
“我本来就不喜欢折腾下人,没有你们在外面守夜,我也能睡得很好。”秦长安漫不经心地说,话音未落,就看翡翠垮下了脸,脸色苦兮兮的。“怎么?你就这么喜欢在外头喂蚊子?”
“奴婢怕您晚上心情不好。”翡翠小声说,偷偷地打量秦长安的表情。
“不必了。”
翡翠低眉,于心不忍地回道。“可是奴婢留意到前些天,那个收拾屋子的婆子每天都换洗您的床单枕头,您表面上对靖王爷娶侧妃一点也无所谓,可每到晚上,总是哭湿了枕巾被子吧……您不想让奴婢发现,可是奴婢也不能让您一个人在深夜里哭泣伤心呢……”
秦长安的脸都绿了,之前婆子几乎天天来换她的床褥,那哪里是因为她夜晚咬着被子哭泣,她看起来像是那种委曲求全的小媳妇角色吗?之所以被褥需要换洗晾晒,还不是因为……因为龙厉那个恨不能每天都要办事的需索无度的男人!
“好了,翡翠,不过是我喜欢太阳的味道,让婆子换洗的勤快些,你就想到那里去了。康如月已经进了门,这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辗转难眠的人不该是我,应该是她,毕竟今天我没有出席喜宴,便是给她一个下马威,她才该担心我日后怎么捉她的毛病。”她捏了捏自己发红的耳垂,佯装无事发生,摆出大老婆的威严和气势,冷哼一声。“我怎么可能让她爬到我头上来?谁不知道我才是靖王府真正的女主人?你有这么多时间,还不如想想怎么让叶枫和康如月现出原形,露出马脚,我们主仆齐心协力把她们赶出去,还我耳根清净。”
翡翠听得一愣一愣的,但很快明白了,主子这是鼓励她绞尽脑汁对付那些小老婆呢,什么侧妃什么贵妾,还不是要仰仗正妻鼻息过活!这么一想,她也有了愧疚神色,不好意思地笑道。“是奴婢误会您了。”
“最近叶枫那里,有没有什么新消息?”
“奴婢正要跟您说呢,刚才回来的时候,我去厨房端一碗给如意少爷的蛋羹,在半路上遇到了叶美人身边的丫鬟小米。奴婢看她慌慌张张的,就问她从哪里来,她竟然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奴婢就怀疑了,她急忙给奴婢塞了一块玉佩,说她是因为叶美人不满意小厨房的饭菜,才要她来开个小灶。”
这一番说辞,的确虚实难辨,但秦长安的直觉告诉她,此事不可能这么简单。
她转动着手里的描金茶碗,嘴角无声勾起,眼神一沉再沉:“厨房是最危险的地方,出入的丫鬟不少,一旦吃食有了问题,就算要查,人赃俱获也要一阵子。你最近要留意,不管是如意那里还是我的饭菜,都要用银针查验,决不能给人可乘之机。”
“奴婢小心地打量了她一阵子,却发现她的布鞋上沾了一根鸡毛,难道她偷偷摸摸给叶美人杀了活鸡炖了鸡汤?”翡翠一脸嗤之以鼻:“那个叶美人身段丰腴,原来是这么补出来的,装什么风情万种,走路扭着水蛇腰,奴婢见了就来气。明明清心苑有自己的小厨房,居然还让丫鬟到大厨房开小灶,真把靖王府当成是她的地盘了?”
秦长安忍俊不禁:“你这个嘴巴坏的丫头,怎么说话越来越泼辣了,我真担心以后你找不到婆家。”
“奴婢又不想嫁人。”话虽然这么说,翡翠却是红了脸。
“这话听着太假了。”她摇了摇头,笑吟吟的,却是暧昧地看着翡翠。
翡翠心头一震,转变了个话题:“您还是先问问玛瑙吧,她好像有了心上人了呢,您恐怕要先给她添妆了。”
“玛瑙?”秦长安在脑海里搜罗了一番,玛瑙是个细心又擅长酿酒的姑娘,但性子太过内向,终日都在靖王府,没什么出门的机会,又去哪里找来了心上人?心上人总不能从天而降吧。
难道,那个心上人就在靖王府,所以两人才能时不时见面?
她突然想起,一个多月前暗卫李闯为她受了重伤,她带玛瑙去炼药房,李闯的养伤期间,都是玛瑙一个人全权负责的。
该不会是在那十天半月里,孤男寡女同处一室,眉来眼去,看对眼了吧?
她心中欢喜,脱口而出。“是跟李闯吗?你们四个之中,我一直以为你会先出嫁,毕竟你伶牙俐齿,头脑精明,却没料到是玛瑙。”
翡翠流露出小女儿家姿态,扁扁嘴巴。“会咬人的狗不叫。”
这一回,秦长安是彻底忍不住了,“扑哧”一声笑出来,笑得直不起腰来,指着翡翠骂道。“你这张嘴巴,怎么连自己人都损?好大的酸味。”
“能让郡主笑了就好。”翡翠笑眯眯地回。
“再过两年,等我手里的事情办完了,别说是玛瑙,你们三个我都会给你们找到满意的婆家。”秦长安心情大好,她虽然是主子,却并不打算要强留婢女一辈子,一样都是女人,她绝不会把人拖到嫁不出去的年纪。
虽然忠心耿耿的手下难找,但这道理跟养闺女如出一辙,留来留去留成仇,还不如放开手。若她们当真感受到她的善意,就算嫁了人,也不会马上跟主子断了联系,甚至还有成婚后继续留在主人身边做事的。
秦长安吃饱喝足,知道身边婢女也开始有了喜欢的人,心情不错,慢悠悠地练了一套五禽戏。
整个人动了动筋骨,身体愈发轻松,听到身后的击掌声,一道带笑的清滑嗓音不疾不徐地从身后飘了过来。
“身手不错,不过,你如今还不满三个月,凡事小心些,周奉严说不能有剧烈运动,特别是骑马。”
她一噎,讪讪一笑。“胎位很正,孩子也很健康,骑马并不会有所影响。师父难道没跟你说,孕妇如果没有适当的运动,反而会加大临盆时的危险吗?我看过很多难产的女人,并不是平民百姓,反而是养的金贵娇嫩的夫人,她们出门就是轿子马车,常常久坐,又是动辄大鱼大肉的进补,反而不容易生产。”
这一番话下来,龙厉的脸色奇差无比,但在医术上面,他向来是相信她的,更别提怀着的是她的骨肉,她绝不会掉以轻心。
“那位替身王爷,已经进了康如月的屋子?”她轻声问。
“看到本王不开心?”他一来,她关心的却是个素未谋面的替身,自然难免赌气。
美目撑大,这又是什么鬼?这还是那个雷厉风行,行事狠辣的魔头吗?!这不是无理取闹吗?
“看来是不开心了,那么,本王走了。”龙厉面无表情地转身,但还未迈出两步,身后有人疾步追上,一双柔弱无骨的手,环住他的腰际。
他的嘴角,在无人看到的角度,无声勾起。
牢牢抱住他窄腰的小手松开,随即抓住他的衣袖,那只小手,既纤柔,又倔强,既示弱,又逞强,既果断,又挽留……
明明是他一折就断的小手,可是却拥有摆布他的强大力量,而他,却像是此刻被这小手扯住的衣裳一样,看上去小小的不值一提的手段,他却怎么都走不开,心里始终放不下她。
“你能走到哪里去?难道去睡书房?还是我这里最安全,至少不会惹人怀疑。”她的声音依旧平静,但落在龙厉的耳朵里,却成了世间天籁。
龙厉慢条斯理地转身,手掌握住那拉住他的小手,放到薄唇上吻了一下,继而张开双臂,把她用力搂在怀里。
将下颚抵在她的额头,他的嗓音听来略冷。“今日,本王让谨言去大卿寺一趟,陆家的那个手脚不干净的老仆方腾,被打的半死不活,半夜里噎气死了,隔日就把尸体裹了一张草席,往土坑里一埋了事。”
“难道没审问出谁才是主使?”她对于方腾迟早会死,一点也不意外,毕竟为虎作伥,很难得到好下场。她关心的,是大卿寺用了严刑逼问,结果是什么。
“大卿寺里有个官员是楚白霜大哥的同窗好友,本来是他受理此案,一旦他接了下来,问出来的东西肯定就不一样了。不过,本王用了点方法,换了个官员来审理此事。”
她眸光一亮,好奇地追问。“什么方法?”
龙厉不冷不热地说,口吻轻描淡写。“那个官员在接下案子回家的路上,不小心摔断了手脚,至少在家休养两三个月才能痊愈。”
“不小心?”秦长安似笑非笑地睇着他,很怀疑他说话的真实性。
就算人有大意,在路上摔了一跤,能摔到要卧病两三个月的程度,她还真没见过。
这男人,就因为她太过习惯他的行事风格,连撒谎都不走心了吗?
黑眸略微一沉,俊美阴邪的面庞闪过一抹狭促,他轻轻咳嗽了声。“反正,问出了把他找出来,并疏通关系送到宫内木事房当花匠的人,的确是楚白霜身边的月满姑姑。”
秦长安皱了皱眉:“此话不错,楚白霜工于心计,又是做戏好手,但是交代方腾怎么在后花园等候,又怎么演出那一次偶遇的拙劣戏码,绝不会是她亲自开口授命。虽然不能直接指正是楚白霜发话要方腾闹事,不能直接解开楚白霜的真面目,就算断她一只手臂也好。我会让她知道,一切才刚刚开始,她现在收手还来得及。但如果她想毁掉我来达到重伤蒋皇后的一己私欲,那是想都别想。”
龙厉拉着她并肩坐在榻上,眉眼含笑,默默无语地审视着她。她的脸上有着柔亮的光彩,那双眼宛若星河,随着她眨眼的瞬间,眼底落入万丈星辉,那种自信独立的性格,让她有别于这世间所有女人。
“你这样看着我是什么意思?”她主动依偎着他的胸膛,拉下他的脖子,让他那双笑着的眼跟她平视,语气有些冲,却又更像是女人的嗔怒撒娇。
“楚白霜这样的女人,若只是把心机用在后宫争宠上面,本王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既然动了你,她跟楚家都不能就这么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