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雷鸣,天降暴雨;街头巷尾,流水叮咚;贩夫走卒,留守屋檐,不分昼夜。
这天,根老趴在柜台,见客人所剩无多,笑着说道,“小木头,趁着天色明亮,你先回去吧。”
“家里冷清,不如客栈热闹,正好让我替根老守夜。”李成蹊勤快地擦拭桌椅。
根老摆了摆手,吝啬地回道,“根老不会给你加工钱。”
少年爽朗一笑,埋头干活。
“柴房还有床被单,晚上记得抱过来,别冻着。”根老瞧着勤快劲,蓦然想起冉家老祖,满是怀念的神色,“冻着自个,我可不会管药钱,要看病自个找薛掌柜去。”
少年热情地回了声好。
这一刻,根老都以为是冉家老祖,喜出望外地回道,“伯羊,是你?”
少年懵圈,停下手中的活,茫然问道,“根老,你在说什么?”
这时,少年不经意间瞥见一瓣桃花从天而降,忙要跑去伸手接它,却扑了个空。
“没啥,我自言自语呢。”根老打了个哈欠回道。
“根老,我方才似乎见着了一瓣桃花。”
根老眼底浮现惊讶,脸上佯装怒气汹汹地骂道,“好你个惫懒的小木头,不好好干活,还妄想拿这理由躲懒。”
“你瞧瞧外面这瓢盆大雨,别说桃花能飞,就是邓屠夫家的老公鸡都扑腾不起来。”
“你可别学贪图便宜的淹死鬼,见了水中的大鱼一股脑扎下水,却发现扑了个空,白白送了大好性命。”
“不贪不骄,活着就好,懂不?”
尤其最后一句话,根老语气格外地凝重。
少年深以为然,重重点头。
“小郎君可别听信老头的胡言乱语,年轻人就要朝气蓬勃,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气魄。”这时,默默饮酒的燕娇娘倏而笑道。
“你们这群游手好闲的江湖游侠可别祸害我家小木头,咱们这些普通人活着就好,对不?”
李成蹊连忙点头,这时候果断帮亲不帮理。
小巧玲珑的她霍然起身,一脚踩在板凳上,傲然娇哼,“我自仗剑走天涯。”
“那似那似,娘娘您神通广大,想去哪就去哪,可我家小木头身子骨细,根底也浅,经不起外面的惊涛骇浪。”
燕娇娘哪里听不出他的热潮冷讽,拍了拍胸脯,“本娘娘有容乃大,不屑和你这白胡子老头斗嘴。”
少年见着他的傲娇模样,可不是千娇百媚,仪态万千,迷人心魄。
一颦一笑,尽是妩媚!
满园桃花,不如娇娘!
大煞风景的是二楼男人突然闷声哼道,“掌柜的,送壶热水来,速度要快。”
“好嘞,这就给您安排。”不同于对她的随性,根老对旁人都是阿谀奉承,这不马上换了个谄媚语气。
少年闻声,快步跑到他的边上,好心劝道,“天冷容易着凉,燕姐姐少喝点酒。”
不是燕娘娘,是燕姐姐,她笑开了花,伸手去揉他的小脑袋,却尴尬地发现手不够长,好在他自来熟地凑上来。
“到底是我的小郎君,虽然模样磕碜了些,但还是挺善解人意的。”她揉了揉泛黄却干净的发丝,嘴角的笑意微微上扬。
她个子真不高,但娇是真的娇。
莺声悦耳,身娇体肉。
掌上飞燕,小巧玲珑间,瑰姿艳逸;含笑间,秋波伊人。
根老瞅着这一幕,真是姐慈弟孝,心如刀绞,重重哼道,“小木头,还不快去打水,惊扰客人办事,我加倍扣你工钱。”
少年悻悻然,嗖地一声跑去后院厨房打水。
当他离开,客栈大堂仅剩根老和她。
她捏了捏宛若白雪的尖尖下巴,高高地翘起,问道,“老头儿,洞溪里个个都不简单,你不会对我家小郎君图谋不轨?”
“图谋不轨?”根老气笑,“老头儿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倒是你这初来乍到的外乡人另有所图,才对吧。”
她踩在板凳,挺起胸脯,理直气壮地笑道,“【对镜帖】燕娇娘会贪图你洞溪里的破东西?”
“难道是那神仙难寻的桃花鱼?”
他轻蔑地笑道。
根老一听对镜帖,脸色骤变,迫切地问道,“黄婆婆是你什么人?”
燕娇娘先是大吃一惊,再到释然,“管你何事。”
“我是她的老相好,当然和我有关。”
“放你丫的屁,黄婆婆能看上你这种货色,本娘娘今个把燕字倒过来写。”
“有没有关系你回头问问不就知道,但你得告诉我你和她什么关系,为什么来这?”
“凭什么告诉你?”
根老眼神微眯,“估计也不清楚黄婆婆的真实身份,要不然你不会和我这么说话。”
“放屁,本娘娘是受黄婆婆委托而来,指名道姓让我带走李成蹊。”
根老眼神一挑,再看她一眼,恍然大悟。
洞溪里的天地压胜对她影响不大,让她来护住李成蹊倒也合理。
君不见,戚汉子猝不及防,被他一脚踩在身下?
“在洞溪里小心行事,这座禁地虽然不是龙潭虎穴,但因为桃花鱼也弄得危机四伏。”根老语气柔了下来,好心提醒道。
不用根老细说,她也不敢大意,一进禁地,体魄和修为都被压在递炤关,可没把她吓得魂飞魄散,好在她那不争气的侄儿也是这样。
“我懂。”
“掌柜的,别搁那打情骂俏,我的热水啥时候能送来?”楼上男人催命一样地催促道。
“马上就来,马上就来。”根老赶紧赔了个笑脸。
李成蹊来到后院,正沿着走廊暗自揣摩拳架,浑然不觉战意外泄。
出门散心的贺上窟正好撞见这股战意,下意识地推剑出鞘,凝神一看是溪边少年,上前露出英姿飒爽,“少年,我是贺上窟,你怎么称呼?”
李成蹊见他拦住自己,下意识地退后,但一想是在客栈,笑着报上姓名,但没解释怎么个写法。
所以贺上窟也错误地解读,“君子不器,见大器晚成,是个好兆头,好名字。”
李成蹊见他向自己走来,如临大敌,连连后退。
“你不必如此紧张,我对你并无恶意。”贺上窟见他戒心不减,笑着讲道,“洞溪里对外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伤人或者杀人者,必杀之。”
李成蹊依然和他保持距离。
“我像你这个年纪可没你这么无忧无虑。”贺上窟双手枕在脑后,“每日不是练剑,就是练剑。”
察觉很难接近,他又掏出十文钱,抛过去,“边走边说,说说你的故事。”
似乎是怕他有所遗漏,贺上窟特意提醒,“只管说故事,鸡毛蒜皮,有关于你,都行。”
面对十文钱,李成蹊坦然接过,娓娓道来。
贺上窟是个合格的听客,从不插话,偶尔会发出极其鄙视的笑声,但都恰好是李成蹊引以为豪的趣点。
他正兴致勃勃,李成蹊戛然而止,脸色严肃地止步不前。
“抱歉,后院厨房谢绝访客。”
贺上窟闻声,眉头紧皱,伸手按在剑柄,露出一抹寒光。
“客栈规矩在此,还望客官遵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