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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驱狼吞虎(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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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娇妻美妾相伴,柳湘莲的日子过的有滋有味,沉醉不知时日。奈何良辰总是匆匆,休沐之期转眼结束,明早便该参加朝会了。

这是他晋升兵部侍郎后首次公开亮相,引得不少人瞩目,猜测是否会有出人意料的举动,甚至有人提前替他谋划起了该当如何履职。

南城,馨德坊。

天上疏星朗月,街上静寂无人。

时候不算太晚,一更的梆子也才刚敲过,“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更夫口号仍在街头飘荡。

仁和街北,一座在京都不甚起眼的三进宅院,朱漆大门两侧的角灯上描着隶书的“张府”二字。

看起来是户寻常人家,街坊四邻却知道,这家主人身份显赫,正是当朝内阁次辅张兆麟。

张兆麟,字显圣,浙江余姚人,年近五十,才华横溢,年富力强。

首辅郑佑华资历老声望隆,然年过七旬,体衰多病,近来渐渐不管事儿了,一应阁务被几位阁臣分管。张兆麟管的是兵部和工部,论实力在诸位阁臣最为强大。

而他的另一重身份更令人不敢小觑——浙党魁首,在江南士林中可谓一呼百应。

内阁次辅已位极人臣,他却仍觉不足,希望能更上一层,时刻等待并寻找机会。

而现在,机会似乎来了。

半个月前,永隆帝以赏功为名,超擢柳湘莲为兵部侍郎。此举虽不合朝廷制度,也无大碍,毕竟太祖时有先例可循。

相比之下,任命其为协理京营戎政则意义非凡——这表明在隐忍十余年后,永隆帝决心整饬京营。

熙朝定鼎以来,京营始终牢固掌握在一众武勋手中。文官集团曾多次试图插手进去,无不以失败告终。

这次永隆帝对武勋大为不满,对文官而言,显然是可遇不可求的良机。

经过数次秘密磋商,朝中最大的三方势力——齐、楚、浙三党高层已达成共识,摒弃前嫌,携手推动此次京营整饬。即便不能将京营从勋贵手中完全夺取过来,至少也要控制部分团营。

至于各方最终能获得多少好处,就要看各自的本事了。

张府书房内,张兆麟正在会客。

书房内的布置典雅朴素,并无多少名贵的古董字画,倒是有几座大书架,堆满了新旧成色不一的各类书册,淡淡的墨香中亦夹杂陈旧腐朽气息。

形制简约的榆木桌案上,摆着一座一尺来高的青铜小鼎,其内点着熏香,淡淡袅袅。

张兆麟一身青色道袍,面容儒雅,端坐在桌案后的太师椅上,在油灯下细细阅览手中的奏疏。

没过多久便阅罢,他随手将奏疏合上,抬头时眼中精光一闪而没,面上浮现和蔼笑意,对坐在客位之人笑道:“汝恒此疏,论积弊一针见血,谈除弊亦是良策。明日依此上奏便可!”

客人名叫王期久,字汝恒,三十来岁,乃是兵科给事中,素来颇享清名。

张兆麟是他的座师,这些年多蒙其提点照顾,受恩深重。

听了赞赏之言,王汝恒并不欢喜,反而面有忧色,迟疑道:“恩师,此举是否太过仓促了?柳湘莲尚未履职,并无任何举动,何不稍待,先观其如何施政?明日弟子匆匆上奏,恐有逼迫之嫌,岂不是教他与我等离心离德?”

“离心离德?”张兆麟笑道:“莫非汝恒以为,这柳湘莲还能和我们同心同德不成?”

“他虽是恩荫,毕竟也是文官……”王汝恒没有丝毫信心的说道。

“汝恒啊,官职不过是陛下随便丢给的名头,方便他办事而已。观其言行,与其说他是文官,不如说是勋贵。倘或我们不逼上一逼,他会怎么做还真不好说。”

张兆麟说罢,摇头不已。

王汝恒讶然道:“恩师是说他不会尽心整顿?这怎么可能?陛下之意昭然若揭,柳湘莲身负皇命,岂敢违逆?这可就在眼皮子底下。”

“你会如此想,说明你还未了解此子。”

张兆麟身子微微后仰,靠着椅背,抬眼望着房梁,似乎陷入回忆中,缓缓说道:“为师第一次听到此子之名,是太安宫赐婚、乐天郡王千骑相贺,彼时朝堂上暗潮忽起,想必你有印象。”

“是的,不少人以为太安宫安静太久,想要动一动。”王汝恒答道。

“当时陛下亦作此想,应对之法也简单,恩赏柳湘莲户部照磨之职,免得他去军中捣乱。这原也不算什么,朝中恩荫官多的是,八九品的微末小吏罢了,也无人在意。此人做的第一件事便出人意料,竟是创设戏捐,从戏子伶人口中夺食。此举简直贻笑大方,一时传为笑谈。可等到设筹饷司、建税卒营,吾等才发现形势陡变,陛下已深受此人蛊惑,吾等群起反对亦不能阻止。不久他便露出獠牙,悍然十倍加征当税。”

说完,顿了顿,张兆麟问道:“若是寻常文官敢做此事,你说会是何结果?”

王汝恒神色忽的一黯——他不由想起,多年前自己也曾和几位同僚共同倡议加征商税以补国用。建议未得采纳不说,此后几位同僚下场都很凄惨,有的甚至家破人亡。若非恩师相护,自己怕是也早被罢黜,哪儿有今日?

未作多想,他脱口而出道:“十倍加征,耸人听闻,丧心病狂无过于此。敢提此议者定遭朝臣弹劾,罢职免官都是好的,甚至还会被栽赃嫁祸,落得问罪抄斩!”

张兆麟点头叹道:“是啊,必是如此。加征当税之议一出,一时间也是物议汹汹,朝臣交章弹劾,要求诛杀这个丧德无耻的聚敛小人。结果呢?此子竟靠着别出心裁的搜括之术,深得陛下信重,安然无恙度过危机。”

王汝恒却摇头表示异议:“学生以为,柳湘莲能躲过此劫并非全是陛下信重之故。此人出身理国公府,根底深厚,又最会趋炎附势,对贾家百般逢迎,被荣国府老太君视若亲孙。如此一来,满朝勋贵谁不给他几分薄面?纵然心怀不满,也只当他少年人不知轻重,行事轻浮,不与他计较。否则,朝臣弹劾无效又如何?随便派出一二杀手,早叫他横尸街头、死无葬身之地了。”

张兆麟点点头,以示同意他的看法,又接着说道:“于是便有聪明人想出‘借刀杀人’的主意,举荐柳湘莲去巡盐。这想法也不能算错——京中有陛下坐镇,到底安稳些,倘若到了地方他还是这般胡作非为,恣意行事,定会惹出大乱子,到时谁也保不住他!可结果呢?”

张兆麟忍不住拍手惊叹:“谁也没想到,不到半年,他竟把巡盐差事也给办成了!”

王汝恒冷哼一声,冷笑道:“恩师此言差矣。巡盐的差事,学生以为不仅没办成,还遗患无穷!何也?他在长芦巡盐时推出‘赎罪银’,让一众贪官交钱免罪,两淮巡盐时公然售卖余盐,大肆招安盐枭,明知盐商偷逃盐课贩卖私盐,也不计较过往……种种行径,法度安在?国体何存?而且,其执法往往有所取舍,对胥吏、恶霸等宵小之徒从严问罪,对高官巨商则网开一面。如今盐商暴利何曾改变?不过是比以往赚的少些罢了,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王汝恒入仕后一直作为言官,能挣下隆盛清名,自然有股子向“黑暗丑恶”斗争的心气儿。

不管他的初衷是什么,为国为民抑或是为自己的功名利禄,其多年来的确如此行事。

张兆麟很清楚这位学生的“耿介”性子,似乎天底下的事非黑即白,呵呵笑道:“汝恒啊,你以为这些举措是败笔,为师却以为是胜着。你且想,赎罪银是交给谁的?内帑!赃罚银呢?户部!一出京就先给陛下找好处,想必那时他便知此番巡盐非逾矩行事不可,给自己预留了退路。在两淮的种种举动,更遵循‘斗而不破’的原则。盐商固然恨他,到底没被逼到绝境,不必同他鱼死网破。这等结果对朝廷而言当然差强人意,于他自己却是最好的——既可向陛下交差,身家性命也得以保全。否则,纵然盐课增收百倍,自己成了晁错,人头落地,有何好处?”

“对他最好?未必吧?现在得了京营练兵的差事,愈发危险了。”王汝恒摇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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