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荒院时,已过了子时。
院前铁门紧闭,上了重锁。四周的梅林漆黑一片,连盏灯笼也无。好在云影轻移,不一会儿就将银盘似的月轮露了出来,照亮了地上的石板路,连同融雪形成的几片小水洼里,也映上了几个发亮的银盘。
周枫瞧了瞧铁门上的重锁,道:“看来是夫人下令封了院子,苏姑娘,要不就先回去歇着吧,明日再来。”
这话音刚落,千寻已一个纵跃过了围墙。周枫尚不及开口,只听千寻在里面说道:“封了更好,省得被人看到。你要无事,就去替我找个灯笼来,再去厨房提点吃的。”
“哎?不是说不吃了,怎么这会儿又……不是啊,苏姑娘,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怎么成?”周枫说着,也纵身跃上了围墙,却见迎面飞来了一块石子儿。
他急忙在围墙上站定,歪头避开了那石子儿,嘿嘿一笑看着下方的千寻,道:“苏姑娘,别玩了。周枫自小反应灵便着,就没叫人让暗器打着过。你看这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清。要不等明日天亮了再来?我给你把风。”
千寻兀自蹲在地上,打着哈欠看着一滩半干黑血。她头也不抬地挥了挥手,道:“不成不成,夜长梦多,谁知道明天又会有什么变故。你还是快去快回,办完了事我俩都能休息。”
周枫见她明明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却还是捡了跟树枝在枯草堆里拨弄,只好叹了口气,道:“那你等我回来,可别坐地上睡着了。”
说罢,周枫跃下围墙走了。
千寻几乎找遍了整个院子的草地,都没见到孙骜脱下的衣服。她还记得,前一日孙骜被她踢下井前,已经急不可耐地将衣服脱了。按理说这人赤条条地待在井底,衣服和裤子都不会落得太远。若府里的护卫来了此处找他,想必也不会将衣服藏起。
那这衣服能去哪里呢?
她直起身,在院中随意地踱了几步,转头看向了角落里的那口枯井。
天上的云汽再次遮蔽了月光,荒院中瞬间陷入黑暗。千寻向着枯井的方向走出几步,忽然“哗啦”一声一脚踩进了一个小水洼。她急忙撤脚,没想到另一只脚再次踩进了松软的泥水里。
千寻叹了口气,想着索性鞋子脏了,便慢慢踩着这水洼,用脚来丈量大小,却发觉那泥坑竟是个长条形的,左右并不宽,堪堪能塞进一只脚,积水也很浅,不过两寸深
。千寻从怀中掏出支火折来,晃亮了照着脚下。这一处地面因茅草盖着,自上方向下看去,根本发现不了这条细长的泥坑。
她踩着泥坑一路向前,发现这泥坑竟不间断地指向了枯井的所在。
千寻走到井边,将火折子凑近了井口,却并未见到什么绳索。她探头向着黑漆漆的井底看去,井底的水面立刻倒映出她被火折照亮的脸。
一阵风吹过,火苗晃动起来,连带着井底那张脸也破碎开来。千寻直起头看了看四周,齐膝高的茅草地只剩下了高高低低的黑影,随着寒风掠过,便高低起伏地摇摆起来。尖利的风啸声从院子的四周响起,初初还及其细微,若有若无,随着寒风越吹越猛,声音越来越大,凄厉得像是女人的哭声。
连天上的云也变得厚重起来,将星月遮得严严实实。忽然,火苗一晃,彻底灭了。整个荒院陷入了重重黑暗。
冰冷的寒风吹得千寻头痛欲裂,因寿宴上几乎没吃什么东西,此刻她早就饿得胃中绞痛,身上更是一阵阵发冷。她拉了拉身上的披风,想要挡住些吹到脸上的风,却让手上的火折子滑落出来,掉落在了井沿上,发出“嗒”的一声脆响。
千寻想也不想就伸手去抓那火折子,却不想那物件“咕噜噜”一声,直接往井底滚落了下去。千寻急忙追着声响去抓,也亏得她身手敏捷,竟是抢上了火折子掉落的速度,一把将它捏在了手里。
这时,她已有小半个身子探入了井中。她松了口气,正要将身子拔出井口,却不料手上的火折子突然亮了。一瞬间井中被照亮,连同井底水面上的倒影。千寻一眼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却突然顿在了那里。眼前的影像突然散开,水面轻轻波动后复归平静,但水面上的那张脸却变成了一张死脸,白得凄然,却睁着血红的眼直直看着千寻。
千寻脑中一阵眩晕,撕裂般的疼痛自脑海深处向外蔓延,瞬间占据了她的全部知觉。她手中的火折子忽然松脱,坠入了井底。随着光芒再次熄灭,千寻已没了意识。黑暗中,她的身子软软地挂在井边,缓缓地向这井中滑落,终于“哗啦”一声,摔入了井底。
……
孙骜房中,孙二站在窗边,透过一条细缝看了看外面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