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沛召了那人进来,报的却是黑枞林的火情。那树林大火烧得过于猛烈,似乎有向着北林苑蔓延的迹象,好在禁军即使将树林接壤之处的树木伐平了,这才止住了火势的蔓延,只可惜黑枞林付之一炬再难救回了。
黑枞林烧了,里面的证据也统统烧没了。漏网之鱼的狩奴也好,谢焕之被人杀害后搬入树林的痕迹也好,似乎一切可以证明赵清商与此无关的证据都被毁得干干净净,证明狩奴游戏曾在谢家的运作下留存与黑枞林数年之久的证据也不见了,剩下的只有数十具被指认为晋王府杀手的尸体,和早早被人做了手脚销毁殆尽的袖带。
照这么看来,这把火倒成了赵清商想要毁尸灭迹的手段。
果然,那传令官退出帐外后,赵沛便冷声向着赵清商道:“晋王,今日之事我必会向父皇如实禀明,一应证物我也必会呈于圣前,若你没什么想说的,就莫怪我派人将你软禁了。”
赵清商依旧面『色』淡淡,尚不及言语,却听帐外又来了第二人,自称是驻扎在北林苑西三营的人,求见七皇子赵溶。西三营那处是赵溶的住处,旁边挨着赵湛的营地,因为挨得近,所以原本并未前往黑枞林的赵湛也还是被赵溶的人马惊动了,这才有了赵溶邀请赵湛一同帮忙安置并搜查尸体的事。
那人进来,只见他一身衣衫竟有些焦黑,像是被火烧过的样子。
赵溶没好气道:“黑枞林的火也不是派你去扑的,怎地如此狼狈?”
那人普通一身跪在地上,额头嘭地磕在地上,道:“殿下恕罪,属下看管不利,竟让西三营那边的库房也给烧了。”
这话一出,赵沛、赵湛、赵溶三人纷纷变『色』。
赵溶急道:“从黑枞林带回来的那些尸首就停放在西三营的库房里,我还留了人看管的,人呢?”
“回殿下,看守库房的几位兄弟们都……都被人杀了……”
赵湛皱了皱眉,道:“遭了,谢家三郎的遗体,我让人停放在库房的单间里了,你们将火扑灭了没?遗体可有受损?”
赵湛话音刚毕,谢琰一咕噜从榻上摔了下来,口中喃喃唤着谢焕之的名字。
那人吓得几乎要哭,颤抖着答道:“就是那处烧得最为厉害,属下尽力抢救了,可……可……”
赵溶冷哼一声,道:“没用的东西,抓到纵火的人了么?”
那人磕头连连,道:“刚出了事属下就赶着来报,还不知找得如何……”
赵沛闭了闭眼,低喝一声:“出去!”
赵沛这声低喝带着杀伐之气,那人全身抖得像是个糠筛,期期艾艾道:“属……属下告退……”
经过这一搅和,事情便更加微妙了。赵沛扫过赵清商的脸,眼中有千言万语无须道明就能让人知晓,库房的这把火赵沛怀疑是赵清商找人放的。但没有证据,赵沛没有真的将这些话说出口。倒是赵湛拧了拧眉心,道:“如此一来,真不知该如何向谢家交代了。”
再看谢琰,此时此刻他只无声地躺在地上,红着一双眼直直瞪着帐子的顶。赵溶走过去扶他起来,可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浑身透着股麻木的悲恸,不知在和什么较着劲。
赵清商此时的处境就有些尴尬了,火自然不是他找人放的,这把火与黑枞林的火一样,烧毁了所有的证据,不仅仅是谢琰对他的指控,还有他想过的反击,因为只要谢焕之的尸首还在,那么在他身上复杂的死因和成谜的死亡时间,就会成为新的突破口。有人烧了这一切,断了他所有的后路,而不明所以的人只会将这把火当成他毁尸灭迹的手段。
就在这个瞬间,赵清商再次对上了谢琰的眼。
那双眼布满血丝,瞳孔微微放大,几乎没有什么情绪。可谢焕之的双唇再次颤抖了一下,那是一种央求的动作。
一道光闪过赵清商的脑海,他忽然想通了,谢琰央求的到底是什么。
——谢焕之的死亡真相。
整个黑枞林的事,就是从谢焕之失踪开始的,有人为谢家精心布了局,杀谢焕之、引诱谢琰入林、借狩奴将谢家做的勾当公之于众,于公,谢家从此再无威望必遭世人唾弃,于私,但凡参与了狩奴游戏的权贵都再不敢与谢家往来。墙倒众人推,一个血腥游戏只为换来一时的欢愉,权贵们虽耽于享乐,却也知道名声有多重要,谢家便是他们的替罪羊,谢家倒了,他们却依旧可以活得清清白白。
赵清商叹了口气,心想今天到底是临时起意才将计就计的,如果不是他让驹三找来了赵沛,赵沛也会有其他渠道得知黑枞林的事。只可惜他将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个设局人的身上,没想到竟让谢家背后那人有了翻盘的机会。
前后两把火就将整个局面扭转了过来,没有了证据,所有的指控都会被当做图谋不轨的攀诬,谢家幸免于难,赵清商成了新的替罪羊,那么谢焕之的死亡真相还会有人追查吗?
当然不会,仅剩的两件证物里,短箭和袖带都不足以证明赵清商是杀害谢焕之的凶手,但今日在此指控赵清商的谢琰,却必须将他当做真正的凶手,既如此,又何来其他凶手呢?等到此事了解后,谢琰再不能名正言顺地追查此事了。
所以谢琰在央求赵清商,顶着他的指控,不要那么轻易地让这件事了结。他知道有人会烧毁谢焕之的遗体,他知道今日的一切都会成为一场死局。谁都赢不了谁,谁也输不到哪儿去,只有一个谢焕之死得不明不白。可他不甘心。
赵清商心中冷笑起来,谢琰不甘心,却又有何脸面来求自己呢?说到底,他是更盼着谢琰倒霉的。
赵沛帮着赵溶将谢琰再次抬回了榻上,回头不怒自威地向赵清商下达了逐客令。
赵清商转了身要走,却不想眼角一扫,见到了谢琰另一边袖中藏着的一枚玉佩,那玉佩是上好的羊脂白玉,虽说只『露』了一个角,却足以让赵清商脚下一顿。
玉佩随着赵溶替谢琰盖上被子的动作,被彻底藏了回去,而谢琰看着赵清商的眼依旧麻木,他的嘴唇再次动了一动。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我回来接着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