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清楚张举的顾虑所在,魏越笑道:“若大汉将亡,孟起兄可愿留下子嗣等待那么一个机会?”
张举眼珠子转了转,还是摇摇头:“我那诸子,年长者或庸碌或莽撞,多贪于华服美食、喜好斗鸡斗狗,即便侥幸活命也难有所作为,与其受辱污我名声,不若一剑给个痛快。而年幼诸子,咿呀学语尚不能呼唤阿父,又怎可能知晓其父何许之人?”
只是顿了顿,张举敛去笑容神色冷酷:“虽为我之骨血,却实无父子之情,死之何惜?”
张举冷酷?或许是,更多的是这个时代的不得已,幼儿极高的夭折率带来了无数的家庭悲痛。想要克制、抵御这种悲痛,只能将生死看透一点,不能对孩子倾注太多的感情。
在这个时代背景下,刘备摔孩子,或许真的不是伪装。
见魏越似乎被自己吓住了,张举不由露出微笑,笑问:“然而眼前扬祖将败,我虽不会杀扬祖,可就怕形势所迫不得不杀。不知扬祖将死,又有何遗愿?”
魏越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认真考虑后道:“若要杀我,莫要斩首,请以剑刺我胸腹,使我流血而死。孟起兄,人之生奇妙无比,我记不得生时的玄妙;若人之死时能缓上一缓,未尝不能领悟一些生死奥义。”
“至于父母等血亲,我自认此生无愧于父母养育之恩,也自诩为子孙立下了雄厚基业。如此上下皆不负,我心无愧疚之情,又何必再强求什么?”
莫名的,张举感觉魏越笔记还要冷酷,他只是看透死亡,口头上不在意子嗣生命而已。如果有更好的选择,他自然不愿意把儿子一剑都给杀了,终究是他的儿子,能安全健康的活下去,他自然不会剥夺儿子的机会。
可魏越呢,连自己的生命都不在乎了,又岂会在意其他人的生命?
酒水饮尽,两人的几案垒砌在一起,浇上油脂点燃。
黑烟朝南飘散而去,隔着劈啪作响燃烧的几案火堆,张举忍不住追问一声:“扬祖,可愿降我?”
魏越只是摇摇头不言语什么,张举真的参与进了集州刺史王芬、陈逸、许攸谋划的拥立合肥侯事件。张举之所以突然造反,是因为冀州刺史王芬自杀的消息传来。王芬自杀的消息传到张举这里的速度,只比到皇帝那里迟三。
魏越回到本方阵列之际,作战号声传出,全军骑士开始检查马具、武备,随后上马。
“魏扬祖已存死志,不必生俘,当阵斩杀就是……不,若可以,乱箭射杀,不可让其速死。”
张举则是漫步回到阵列,对前阵的单于邪利作出吩咐,如果邪利这回再以四倍左右的兵力被魏越大破……哪怕邪利能临阵脱身,张举也决定砍掉邪利。
邪利则是信心十足的答应下来,他的军队已经到了量变形成质变的临界点。光凭军队的数量,就能堆死魏越。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三十人可以打败一百多人,三百多人也能打败一千人,三千人就不一定能打败一万多人。
魏越的重装骑兵厉害在冲锋上面,一旦跑不起来被数倍的骑兵围困绞杀,那么魏越的重装骑兵也就没有了装备、战术优势。
自信能击败魏越的邪利开始召集千骑长,作出最后的战斗指示。很简单的作战命令,一拥而上团团围困,不给魏越重装骑兵接战,再重新加速冲锋的场地!
一层层的围上去,让魏越的重装骑兵跑不起来!
此时此刻,反应再慢的王庭守军诸将东拼西凑,拉出一支五六千骑左右的军队正缓缓靠向战场。
远远看着王城集结而出的军队,张举不由一叹,这就是汉军袍泽。若是匈奴、乌桓义从,现在早就一哄而散了。
魏越则召集所有的百人将,摇摇指着张举所在的大纛:“战斗目标不变,此战全军以大纵队突击张举中军。此战我军优势极大,并非表面看来这般危险。尔等归队后务必告知军士。”
魏越嘴唇张合,一个个隐藏的自家战斗优势从他口中冒出来,还有一个个叛军的劣势也被他指点出来。对于这场战斗,魏越就如他本人的那样,是真的认为自己能赢,而非口头上鼓励、安慰将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