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英当夜回到富春山居,又与薛勇深谈良久。第二日他入宫,想着将最近的修书成果稍作整理,便带着薛勇回茅山一趟,许多事情还是和师父李玄阳商量为妥。
他在文学馆一连两三日,也不管晨昏,只埋头书籍。待他要离去时,却听到皇帝已经下旨,任命黄门侍郎、太子右卫率郗晖为雍州刺史、建威将军,并假节镇守襄阳。
陆英未免奇怪,朱旭的辞呈尚未批准,为何就认命了新的雍州刺史。一打听之下才知,原来朱旭屡有辞职奏表,但朝廷一直不许。
这次朱旭上表之后便自行离职,来了招先斩后奏或叫拜表即行。
会稽王大怒,要求皇帝严治其罪,宫中还未表态,但先任命了郗晖为继任刺史。
陆英叹息着出宫,一路琢磨朱旭想法,始终猜不透他究竟何意。为何迟迟不见襄阳来人,到底是同意婚事还是不同意,至今也没有说法。
他刚回到家中坐定,便有传旨中官来到。陆英赶忙恭迎圣旨,却是要求廷尉署议朱旭擅离职守之罪。
陆英接罢旨意,命皇甫思礼送中官出府。独自沉思片刻,立刻换上官服打马往廷尉署而去。
陆英思量,皇帝既然把这个差事交给廷尉,那么便没打算真定朱旭的罪责。不过是迫于朝野压力,行得缓兵之计罢了。
因此,他找来陆道隆,吩咐他派人往襄阳问询朱旭,了解他是否真的病体沉重,以致难以履职。
又担忧会稽王挑刺,还行文典校署,请茹千秋派人同往协助调查。茹千秋收到文书,立刻派了石亮来廷尉。
陆英简单吩咐几句,要他们不可恃权骄纵,对待功勋老臣不可无礼刻薄,便让他们即刻上路。陆道隆遣了自己心腹杨凌亲往,应该不至于出岔子。
陆英处理完公事,终于与薛勇结伴离京,往三茅山而去。他那年夏天辗转离开建邺,一直在北方奔波,算来已有二年余未见师父。
所谓近乡情更怯,陆英虽吟不出这诗句,但想到李玄阳独居山谷,如今也不知近况如何,便难以抑制心内惶恐。
好在见到师父,他虽更添了几缕白发,但精神矍铄,反而更胜往昔。陆英跪在地上行大礼,又喜又愧道:“师父,徒儿不孝,一别之后竟至今才归。师父向来可好?”
李玄阳笑着将他拉起来,说道:“好,好!好……孩子长大了,总要出门闯荡,难道还能一直陪着老家伙不成!这位少年郎是谁?好大的个子,哈哈!”
陆英赶忙引荐薛勇,又简述这几年经历之事。
李玄阳道:“回来的好!老夫去年时酿的梅子酒,如今正好起出来喝!待你我师徒痛饮三日,给老夫好好讲一讲天下之事。”
李玄阳避居山野数年,恐怕甚少听闻如今形势,见到陆英又欣喜感叹,当下便要薛勇取出梅子酒,准备大醉一场。
陆英自告奋勇去取酒备盏,让薛勇寻山间野味打些回来,他先陪着师父述说家常。待薛勇捕到野味,洗剥干净,陆英架起火堆烤肉。
李玄阳靠在泉边竹椅上笑望着他,其乐融融好不适意。三个人谈饮了整夜,俱是不知疲倦。到天明时,李玄阳毕竟年长气衰,躺在椅上打起盹来。
陆英还未提及嘉兴陆氏的事情,只有等稍晚时再与师傅商量。他带着薛勇在山谷中游逛,领略茅山冬景。天虽湿寒,但林木葱茏,黄叶绿柏也别有一番殊色。
午间,他与薛勇刚回到喜客泉边,便见谷中有一骑急奔而来。马上骑士顾不得天寒地冻,一咕噜翻身落地,跑到陆英身前沉声禀报道:“大人,陆右监命小人来此报知大人,天子驾崩,请速回京!”
陆英闻言喝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那人低着头哽咽道:“天子驾崩,请大人速速回京!”
陆英怔在原地,无论如何不敢置信。好端端的一个人,怎得旦夕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