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卿听见她这一番话,心头大为舒缓,想到思妹尚且年幼,自己若是轻生了,谁又来照顾她?何况寒毒虽奇烈,总该有法子可解。他念头一转,猛然念起那洛图经,心中砰砰大跳,暗道:“按口诀里说,洛图经乃是不世出的奇书,我若寻到它领悟,是否便可解了这寒毒?”虽不敢妄断,总算心中有了盼头,当即暗自打定主意。他只顾心中所思,竟忘了霍思问话。
霍思默立半响,心中登时难过几分,暗自叹了一回,心底道:“念卿哥哥虽不肯明说,但我害得他如此,总该会生气的。”她念及此处,愈想愈愧,再也没了瞧他的勇气,转身便走。方走过两步,忽听得沈念卿道:“思妹,你要去哪儿?”霍思并不转过身子,歉疚道:“念卿哥哥,我害得你如此,心中实在难过,想要出去走走。”
沈念卿大惊,他二人自小相依为命,如何听不出她话中反意,当即翻身下床,欲要拦着她。可是他目不能视,哪里瞧得见她,一手伸了个空,急忙道:“思妹,我如今瞧不见,你走了我怎办?”霍思一怔,立在原地,又听他缓缓道:“咱俩便如亲兄妹一般,我又怎会怪你?你若就此离开,我心中实在难过。反正再也瞧不见你,倒不如真瞎了好。”霍思本来心肠柔软,听他一说,更是止不住流泪,转身扑了过来。
沈念卿只觉身前劲风捣来,跟着便觉给人拥住,便听霍思哽咽道:“念卿哥哥,你自小待我很好,可是我害得你受伤,我实在不能……”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
沈念卿伸出右手,抚着她秀发,颤声道:“傻妹妹,你是为了我好,我又怎会怪你。我只盼你此生快快乐乐,你若再哭,可叫我心底难受万分,没尽到做哥哥的责任。”心想我只是暂时失明,你便内疚成这样。倘若你知晓我终身武功再不能精进,岂不是要以死谢罪?想到这里,只觉心有余悸,决不能让她知晓此事。
霍思伏在他肩头,已是哭得梨花带雨,美目凄凄,凝噎道:“念卿哥哥,老前辈都告诉我了……”沈念卿心中咯噔一跳,问道:“前辈告诉你甚么……”便觉肩头给蹭了数下,听霍思哭道:“前辈说……说你此生武功不能精进,还活不过四十岁。前辈教我留你在这山头,还教我要照顾你一辈子……”沈念卿脑中轰然一声,大叫糟糕。他心知前辈此意,当是要自己余生不再下山。正要讲话,又听霍思续道:“念卿哥哥,我问老前辈有没有法子治好你体内的寒毒,他直说没有,是不是真的?”沈念卿实不忍心骗她,点了点头。
霍思惊呼一声,骇然道:“那老前辈说你活不过四十岁,也不假了?”沈念卿道:“思妹,我虽身中寒毒,也不是无法医治。”犹豫片刻,终将洛图经的传闻说给她听,只盼她心中安定。说完又道:“思妹,那洛图经极为厉害,我若寻得,必能治好寒毒,到时尚能长命百岁呢。”霍思将信将疑道:“念卿哥哥,你说的是真的么?”沈念卿道:“决不会假。我又怎会骗你?”
霍思立直身子,盯着他面上的纱布,说道:“可是……可是要怎样才能寻到那洛图经呢?”沈念卿沉吟道:“先父曾讲,那洛图经是给‘千里飞雄’许少通夺走,他又长居西域,那么我便到西域去寻他。”霍思吃了一惊,暗道:“西域离此地实有数千里地,幅员极是辽阔,又岂能轻易寻得。”但想到这或是唯一的法子,不敢直说出来,只说道:“嗯,那么便到西域去寻罢。”
霍思得知他竟有法子可救,虽明知此中困难重重,倒也很是高兴。当下二人便在此地住下,由她照顾起居。
到了第二天。沈念卿耐不住寂寞,要出去走一走,当下便由霍思扶起他,一步一步挨着出了山洞。到了外面,陡然只觉寒风凛冽,使他备感清爽,别是欢喜。沈念卿默立片刻,察觉牵着自己的手似有些轻颤,心中一阵心疼,忍不住道:“思妹,你先回去罢,我就在这里待会儿。”便察觉自己的手给牵着左右摇晃两下,听霍思道:“念卿哥哥,你出来一走,我便觉得你开朗许多,这样于病情大为有益。我知你心中所想。我便带你去那山坡上走一走罢。”
沈念卿心中一喜,迟疑道:“思妹,你不会武功,如何受得住这寒风,还是回去罢。”又听霍思道:“念卿哥哥,你不必为我担忧。我来到这顶峰两天,早已习惯啦。”沈念卿点一点头,只当她添衣御寒,不受影响。其实他若看得见,当能瞧见霍思已冻得面唇发青,娇躯打颤。
霍思扶着他一步一步,穿过梅林,到了那山坡之上,此处乃数百里峰峦最高处,寒风更烈,耳中只闻得风声呼啸,衣袍呼啦翻涌。沈念卿虽有武功在身,也觉得清寒无比。他虽不能见,犹念及那时登顶一览无余的风光,不禁心胸澎湃,转过身来,高声道:“思妹,此处甚寒,你下坡去罢。”霍思应了一声,离开十丈处立住,给这寒风一逼,只觉周身冷气侵袭,五脏六腑如坠冰窖,却不肯下去。
沈念卿默立半时,忽然双掌摊开,就着寒风一招一式,练起了九幽神掌。但见他身形倏变,一招一式甚是缓慢,但在狂风之下,更觉身子轻灵无物,招式灵动至极。练至酣处,陡然一声清啸长迎,跟着身子一转,左步迈进,双掌一收,瞬息变成了双拳,这正是那一套青云白鹤拳。
沈念卿将四招原原本本练了几遍,忽然顿住,心中大喜,想到:“我此时所立,便是巅峰之上。周遭百里本是一览无余,但现下瞧之不见,该是一件大憾事。却不想眼中无物,恰巧如遁空灵之境,反使我对这套拳法多有感悟。”心下想了一遍,当即又演练起来,其间招式交迭,无分先后。十遍过后,方自停住。只觉周身火热,如置火炉。不免心道:“不知甚么时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