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爹,我和大毛到二叔家去一趟,上次我和二叔说了,想让老套哥也去,他是怀庆府的人,在那里人地都熟,有些事情可能会用到本地人出面。有些风俗习惯也不一样,就连说话也不太好懂。二叔也答应了。我再过去看看。”
刘明礼站起来和岳父说话,大毛在一旁站着,很是得意的样子。
王顺利看了一眼儿子说:“你别只顾高兴,你先回去跟你家的安排一下,带点换洗的衣裳,到了那里你可要别忘了你哥刚才给你说的话,我已经大半截入土的人了,我已经死了一个闺女,我可不想再死一个儿子。”心中的气一直未消,看着儿子皱着眉头恶狠狠的说着。
刘明礼交代说:“回家去就说是到开封警察局办事,别说去河北这事儿,别让都跟着操心。”
这时,院子里传来孩子的叫声:“爹,我想去念书,永住都去先生家念书了,我想和永住一块儿去。”儿子小才说着跑进屋来。
“好,你跟你姥爷说吧,我有事到你二姥爷家里去一趟。”刘明礼说着,就出了门,到王顺利家里去了。
大毛按照爹的吩咐,回家和媳妇道别,再拿点换洗的衣服,这一去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还能不能回来。大毛想了,就是回不来了,也是轰轰烈烈的干了一场,也比总呆在家里强。无论是怎样的一个结局,大毛都不会后悔。长这么大,仅仅是一条河之隔,黄河北岸是个什么样他都不知道。别说什么怀庆府了,阳武县了,只是从老套的口中听说过,从来就没有去过。这一回,王大毛可要出去见见世面,闯荡一番了。王大毛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走出门口时,还偷偷的笑呢。
到了王顺昌家里,老套开门,他见是刘明礼来到,就猜出了八九分,他知道,很可能就要开始行动了。他是个嘴巴很严实的人,不到时候不会轻易的讲出来。他只是笑了笑说:
“明礼来了。去堂屋去吧,掌柜的在屋里呢。刚才还念叨你呢,说你咋还不来呢?越晚越不好办,天越来越热了,树叶也越来越稠,河水也是越涨越大。”
正要关门,大毛从后边跑了过来,老远就朝这里喊:“先别关门,我来了。”
放大毛进来,老套用狐疑的眼光看着那身鼓鼓的肌肉,说着:“大毛也来了?”
很得意的大毛非常骄傲的说:“我哥说了,我也去河北剿匪呢。”
“大毛,看看你的嘴,谁说去河北呢?以后说话要注意,别让外人听见了。”
年轻人和成年人的区别就在于此。老套笑了笑没有说话,又把门关上了。
“大毛啊,这是个危险要命的活,千万要保密,这样对咱们家里的人都有好处。西张庄的耳目很多,万一传到他们的耳朵里,他们暗中报复咱们,咱们会吃很大亏的。”
听着刘明礼的交代,大毛答应着,点了点头。
来到堂屋,王顺昌正在屋里坐着,他想着明礼该来了,拖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险,那个张老三已经逃到黄河北岸,到那里就要为非作歹,他想了,几十口人,都是年轻人,吃喝嫖赌抽,都要花费很多钱,张老三带着这些人不是抢就是绑,逼迫人家往外拿钱,不拿钱就是撕票,强攻,抢劫。每一天都不会消停。以前这个张老三到河北岸去,结下的都是这样的冤仇。正想着呢,刘明礼和大毛就进屋了。
“二叔。”
两个人几乎同时叫了一声。
看着刘明礼的身后跟着一个王大毛,王顺昌吃了一惊,他指指大毛问:“明礼,你咋把这个王大毛带来了?”他平时也不待见这个侄子,他总嫌大毛不干正事,整天溜溜转转,就是不求上进。
看着二叔满脸的严肃,不像是说笑话的,刘明礼赶紧解释说:“二叔,和俺爹商量好了,让大毛跟我去,相互也好有个照应。”
门外有脚步声,是老套来了。他知道肯定要商量去河北的事,把门关好了,就脚跟脚的来到堂屋。
王顺昌又看了一眼大毛,一副冷冰冰的面孔端着,不再去和王大毛说话。他对几个人说:“都坐下吧,说说啥时候走。”
王大毛知道二叔烦他,没坐下,站着向二叔保证:“二叔,我跟着剿匪的队伍,一定守规矩,不给我哥惹祸。我保证不干坏事,好好学武功。”
王顺昌用手指指大毛说:“但愿你说得到能做到。我还不知道你呀,从小就是个惹事阎王。这一回不一样,这是和土匪打交道,弄不好要掉脑袋的。小孩儿,你可给我记好别忘了。”
“二叔,我记住了。”大毛赶紧表态说。
“明礼,这就准备走?”王顺昌转过脸来问。
“和你说一声,看你还有啥要交代的没有。要没啥事儿了,我和老套哥大毛我们三个就去开封了。”
刘明礼说完,看了一眼老套和大毛。这二人也都没有说话。
王顺昌想了想说:“我只想说一句,张老三是个惯匪,在黄河两岸游荡了二十多年了,手里的人命,连他自己都算不过来数了,那一颗心都不是肉长的。笑着就把人开膛了。还吃人的心肝,当下酒菜。他狡猾的很,可以说又残忍又狡猾。你们要想去很少的人把他拿下绑回来,恐怕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我只是想对你们说,和他斗,还必须在人数上占些优势,你们虽然占着剿匪的优势,名誉上会受到当地百姓的支持,官府也会支持,但是,真正打起来了,还是要靠实力。势力你们懂不懂?一旦稳当住了张老三,你们不要和他硬来,要想办法起调兵,要以绝对的优势压倒张老三。那些亡命徒,枪法也好,又都是老油条了。在兵力上压不倒他,就别动手。这是我交代你们的一点。剿灭不了张老三,不能再被张老三剿灭了,那就成了大笑话了。”
大毛听了心里很是不以为然,他想着这是官府剿灭土匪,土匪剿灭官府的人,这太让人好笑了。他插上话说:“谅他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等他睡着了,摸进去,把他的头割下来,交到官府不就完事了,费那么多事干啥。”
王顺昌一指王大毛,冷冷的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我就说他不行,你们还让他跟着。你以为那是一群羊啊?那是一群狼,饿狼。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明礼,这个王大毛你可要看好了,就他这样的,还不够张老三塞牙缝呢。”
王大毛撅着嘴,很不服气的样子,没敢往下说。
最后,三个人都站起来,要告别王顺昌。
王顺昌也站起来,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交给刘明礼说:“明礼呀,这是一千两银票,你拿着,谁把张老三的头给我割下来你就把这钱奖给谁。抓不住他,谁受伤了,阵亡了,就用它抚恤家属。都是人生父母养的,有爹有娘,伤了哪个都是家里的大不幸。”
说到这里,刘明礼也不好推辞,接过来说:“这次是办的官差,出了事儿政府会给抚恤的。不过,二叔既然有这个心意,我先拿着。以备急需吧。”
王顺昌又转向老套:“老套兄弟,注意安全,我这里还算你上着工。等把这个土匪剿灭了,你想留在开封就留开封,想回来就回来。”说着,又看着大毛说,“你到了外面要听明礼的话,不能胡来。你爹肯定不想让你留在河北岸。”
交代了一遍,几个人出了王家大院,每个人都夹着一个小包袱,一直正东,向着开封走去。从王庄到开封的距离,按现在的时间来计算,徒步行走,需要四个小时左右,那时候的道路也不好,沙土路居多,特别是遇到干旱天,大风一起,扬起尘沙,迷的人睁不开眼睛。路上还要经过几个大沙岗,洋槐树林,有时候还有劫路的土匪出没。这一路其实并不太平。不过,刘明礼怀里怀里揣着那把老搉炮,虽然精准度稍差些,也有威慑作用。谁也拿不准从枪膛里射出来的子弹到底会飞向谁,那拐弯抹角的子弹最后到底会钻进谁的肉里。
几个人大步走向那个沙窝里,两旁就是沙岗和槐树,树上的枝叶已经繁茂,风沙被这些简单的植被挡着,暂时不能飞过沙岗和树梢,那些隐秘这树林里的好汉们,以前都喜欢叫他们是“绿林好汉”,现在都是土匪劫路的,只要见到人就会从脑子里蹦出打劫的念头。只要过路的人身上有钱,统统的收了。连个白条都不会给你打,弄不好了,比如说碰见熟人了,还会要了你的命。但也不是天天都有土匪,就怕你碰巧了。
这一回就算是碰巧了,三个人来到沙岗窝里时,一是日头偏西,相当于现在下午两点左右。大毛已经饥肠辘辘了,老套带着干粮,他们坐在一棵大柳树下歇息吃东西。天空是晴朗的,偶有几朵白云飘过,初夏的风似乎很凉爽,吹到人的脸颊上,给人一种很惬意的感觉。刘明礼起来得早些,这时候已经有些困倦了。他打着瞌睡,靠在树上准备迷糊一会儿。突然,他听到有人的脚步声传来,激灵一下睁开了双眼。隔着一趟杂树,刘明礼看见有三个人从东北角斜刺里走来,走得很快,手里还拿着什么,边走边往一边观看。很快,三个人就来到跟前,其中一个手里拎着一把刀,半短不长的砍刀,另外两个人手里也拎着家伙,在袖口里藏着,看不清是枪还是刀。
这时候,老套看见了,他装作没有看见,只顾嚼着嘴里的馍。大毛好像没有察觉到,刘明礼用手捅了大毛一下,大毛回头一看刘明礼,只见刘明礼朝着走近的三个人一努嘴儿,没有说话。
“劫路的!”大毛脱口而出,嘴里的东西也吐了出来,猛一用力就要站起来迎战,被老套按住了。
老套使劲咽下一口馍说:“别急,看他们要什么。”
三个人来到跟前,其中一个有三十来岁,高个子,身体生的宽大,像是个有力的汉子,他手里拎着一把砍刀,刀刃磨得很亮,阳光一照,闪耀着刺眼的光。他来到刘明礼的跟前说:“把身上的钱留下,走人吧,别逼我们动手,杀了你们,埋到沙岗里,一千年以后也不会有人知道。破财免灾吧。”
老套眯缝着眼睛问:“你看我们像是有钱的人嘛?看看吃的是啥你就知道了。”说着,朝面前打劫的三个汉子一亮,“杂面馍。还没有菜。吃不吃,还有俩哪。”
看来不顺利,三个打劫的汉子同时都把家伙亮了出来,三把长短不齐的刀。领头的恶狠狠的吓唬说:“别废话了,自己把身上的钱掏出来,去开封没有钱谁都不信。快点儿!”说着有往前凑了几步,离老套最近,那把砍刀尖几乎可以划到老套的鼻子了。
老套笑笑说:“他娘那个包,我们都是穷人,确实没钱。”老套用河北岸的土话骂着。
“呦嘿,听口音是河北沿儿的人,那就更不用说了,再不拿钱动手了,一会儿叫你看看我的厉害,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