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日扎本在换衣裳,孙窈娘见他今日空手而归,正在不依不饶地吵着他,听得他心烦意乱,但碍着她腹中孩儿,又只好气哼哼地假作未觉,如今听了刘曜想请,心中便本能地一跳。
但下一刻,有些软下去的腰杆便又重新挺直了:便是他知道自己今日给驭夫下了药那又如何?那是大晋的皇后,不是他刘曜的亲妹妹,便是弄丢了,那又如何?
总归不是血脉相连的人。
更何况,刘曜擅自将那女人接过来,有没有考虑过还远在家乡的妻子?他对得起自己的妹妹吗?!
他这样想着,便觉底气更加足了三分,原有些虚浮的脚步也重新变得踏实起来,一下又一下重重地踩在小楼的楼梯上,发出的声音几乎让刘曜恨不得杀了他。
一上楼,他便大喇喇地坐了,面上一道疤痕显得尤为狰狞:“听说你找我?”
但当他看清刘曜满面严冰时,声音却又不自主地软下去:“你,你找我何事?”
因着心虚,来时盛气凌人的气势已悄然无踪。
“我听说,”刘曜的手将椅子重重地按着,“我听说兄长接了青玉回来,不知兄长将她放在何处?”
这时,他唤献容为青玉了。
他不想在他自己的地盘还唤着“献容”——虽然,那是他赋予献容的新名字。
是他下定决心要放弃献容之后给她的新身份。
但这时,他并不想唤这个名字了——于他而言,象征着某种耻辱。
是他亲手将献容送进另一个男人怀中的耻辱,是他自下定决心那一刻起便纠缠他半生的后悔和遗憾,也是他再也找不回那个曾跟在自己身边天真地一声声叫着自己“阿兄阿兄”的痛苦。
他将阿日扎死死地瞪着:“你到底将她放在何处?”
被这样的目光瞪着,阿日扎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但他强自忍着,假作未觉刘曜的紧张:“怎么,你现在不叫她献容了?”他摸着下巴,露出一副十分猥琐的模样来:“啧啧,我今日瞧见了那羊氏献容,跟个小豆芽菜似的,也不知你怎会看上她?”
他瞥了一眼傻愣愣地站在一旁的假宣华,嗤笑一声:“你紧张些什么?你想要的,不就是大晋的江山吗?你瞧。”
他将假宣华指了一下:“这可是狗皇帝的亲生女儿,血脉相连的,你手里有这样一张王牌,又何必舍近求远地去找什么妹妹?你要知道,你那妹妹不过是他的继室填房,她再重要,能重要得过亲闺女?也就是你了,”他笑一声:“将个买来的丫头看得那么重,你可莫忘了,她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奴隶罢了。”
口中调笑着,但一双眼却紧紧地将刘曜望着,不将他一丝表情错过。
自然,也看到了刘曜重重握着的拳头,和他额头上爆出的根根青筋以及那已咬得格格响着的牙齿。
“我问你,你到底把青玉放在什么地方了?!”声音里,已透出森森寒气。
似他与阿日扎已因那献容而产生了某种不共戴天的仇恨,两人便是这样对视着,便足够在空气中激起噼里啪啦的仇恨火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