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窈娘抬头将那双正定定将自己的眼睛望了一眼——此刻他的眼中,满是她从来不曾见过的柔情。
是她百般计较,千般算计,穷极一生也没有得到的珍视。
她抬起头来,直勾勾地将面前这个人的双眼看着,几乎要从他一双澄澈的大眼直望入他的灵魂深处。
此刻这双眼正平静地同她对视着,对上这于他而言几乎算得上是冒犯的眼神也没有露出半分不悦,而是十分平静地与她对视。
就像两个人都站在平等的高度。
这是孙窈娘生平第一次被这样的目光注视——往日里,他虽待自己一样平和,却从来没有这般平视的眼神。
往日里,他的眼睛深处始终都隐约地藏着对她的不耐烦。
但这时,这时的他却忽然像是变成了一个普通人一般,没有了高高在上的皇帝身份,他便显得十分平易近人起来。
被那双眼望着,孙窈娘几乎是鬼使神差地开口:“陛下,臣妾,臣妾愿意……”
她一说完,便十分羞涩的将头低了下来,连大气也不敢出地看着将脚下看着。
此言一出,小楼又是一静。
不知怎的,刘曜望着那两个看似消除芥蒂的人之后却更加觉得不安,不由看了一眼献容。
这时献容仍坐在凳子上眯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浑然一副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模样,察觉到刘曜打量的目光便十分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没发现就好。
刘曜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有意无意地挪了一下、身体,将那两个正握着手含情脉脉地对视着的人挡住了,这才轻声同献容道:“阿容,我们……走吗?”
他也不知为了什么,原忽然十分坚定的心在这一刻有了一丝动摇的迹象。但他很快又反应过来,还不待献容说话,便又急急地开口:“阿容,马车已至,你……你随我下楼吧。”
声音里透着某种急切,像是生怕会发生什么变数似的。
但也不会再有什么变数了。
献容点了点头,在司马衷看不到的角度对着刘曜伸出了手,刘曜原还有些不解,但当他看到献容纹丝未动的身子之后却又忽然明白了,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东西搁在献容鼻下。
不过片刻,他便收回了手。
献容这才动了动僵硬的身子。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块行将就木的朽木,全身上下的每一块关节都在随着自己的动作而嘎吱作响。
她强行将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压了下去,手仍不着痕迹地放在了小腹上——那是一个防备的姿态。
而后她缓缓地站了起来,在刘曜显得忧心忡忡的注视中,她给他递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轻轻提步,缓缓地行至司马衷身边,目光在娇羞的孙窈娘面上一扫而过,便落在了司马衷面上。
他察觉到献容的目光之后,便转头看了一眼献容。
献容被他的目光一扫,不知怎的,却忽然有了某种如坠冰窖的无力感。
那一眼,没有往日的款款深情,也没有刚才挽留她时的急切,更没有她所预想中的痛恨。
而是以一种十分淡然的目光扫了她一眼,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似的,便连他的声音,也如他此刻的表情,冰冷而不带丝毫温度:“阿容不是要出城么,怎的还没走?”
他说话时,大掌仍将一双娇嫩的手握着,察觉到献容的目光时,也没有松开。